腐烂的草叶和看不清的絮状物,冲撞着他的脸颊,钻进他的鼻孔和耳朵。他想呼吸,吸进的却是带着浓烈淤泥腥臭和死亡气息的冰水,瞬间引发了肺部的剧烈痉挛和灼痛。
“噗——咳咳!咕噜噜……” 气泡从他口鼻中不受控制地涌出。
他试图抓住浴缸的边缘。手指触碰到了那冰冷光滑的搪瓷,但触感完全不对!不再是坚硬的表面,而是一种滑腻、松软、如同沉积了千万年的腐殖质般的触感!他的手指深深陷了进去,抠出的不是瓷片,而是大团大团散发着恶臭的、墨绿色的河底淤泥!这哪里还是浴缸?这分明是第聂伯河最深、最黑暗的河床!
绝望像冰冷的铁箍勒紧了他的心脏。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拼命向上昂起头,浑浊的水流晃动着。就在水面之下几寸的地方,透过摇曳的水波和悬浮的污物,他看到了浴室的景象。
那景象扭曲、晃动,如同隔着一层污浊的毛玻璃。他看到了自己家那熟悉的、布满霉斑的天花板角落,看到了那个坏掉的、永远不会亮的顶灯。他还看到了——浴缸的边缘。
一双脚。
一双穿着他熟悉的、叶莲娜生前最爱的那双棕色旧皮鞋的脚,就站在浴缸边缘。湿透的裤腿往下滴着浑浊的水,一滴一滴,落在他头顶上方咫尺之遥的水面上,荡开一圈圈诡异的涟漪。
他无法看到脚的主人。那身影的上半部分,模糊地融入了浴室上方那片令人窒息的、浑浊的黑暗里。但他能感觉到一道视线,冰冷、怨毒、带着某种难以言喻的悲伤,穿透浑浊的河水,死死地钉在他身上。
,!
肺部的氧气彻底耗尽,火烧般的剧痛变成了麻木的虚空。冰冷的河水疯狂地涌入,填满他身体里每一个角落。挣扎的力量像退潮般迅速消失。他的意识在窒息的剧痛和极致的寒冷中开始飘散。最后残存的视野里,是那双滴着水的皮鞋,和不断从上方落下、砸在他脸上、冰冷如同泪滴的浑浊水珠。
“河底……很冷……” 那无数溺亡者混合的低语,如同最终的安魂曲,伴随着他沉向无边的黑暗和淤泥。
三天后,弥漫在楼道里的那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死老鼠、腐烂水草和浓重淤泥的恶臭,终于让邻居无法忍受。他们叫来了警察。
破门而入的警察和邻居被眼前的一幕震得僵在原地,呕吐声此起彼伏。
伊凡·库兹米奇肥胖的身体,以一种极其扭曲的姿势,浸泡在自家浴缸那几乎满溢的浑浊污水中。水呈现出一种诡异的、近乎墨汁般的深褐色,表面漂浮着腐烂的藻类、淤泥块和一些无法辨认的絮状物。他的头深深埋在水下,脸朝下压在厚厚的、散发着恶臭的淤泥层上。那淤泥黑得发亮,像是有生命般,不仅覆盖了整个浴缸底部,还沿着他的身体向上蔓延,厚厚地糊满了他的脖颈、脸颊、头发,甚至塞进了他的鼻孔和耳朵眼。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浴缸边缘正对着他头部的位置,在湿漉漉、布满水垢的瓷砖上,清晰地印着一对脚印。那脚印小巧,显然是女人的尺寸,边缘带着湿漉漉的泥痕,仿佛刚刚有人穿着湿透的鞋子站在那里,低头凝视着浴缸中溺亡的人。
法医强忍着不适上前检查。当他和助手费力地将伊凡肿胀发白的尸体从那令人作呕的淤泥汤中拖出来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伊凡身上所有浸没在水中的皮肤,尤其是面部、脖颈、手臂和胸膛,密密麻麻地覆盖着一层诡异的青黑色印记。那不是尸斑,更像是一种强行嵌入皮肤的污迹。经验丰富的老法医凑近了仔细看,手指颤抖地指着一处印记,声音干涩沙哑:“天……这些……这些是手印!”
无数个小小的、深嵌在浮肿皮肉里的青黑色手印!大小不一,有的像是孩童,有的纤细如女人,有的则粗壮如男人。它们层层叠叠,相互挤压,覆盖了他的每一寸皮肤,如同无数只来自河底淤泥深处的冰冷手掌,曾经死死地按住他,将他拖向那永恒的、寒冷的水底深渊。
房间里一片死寂。只有浴缸那个锈蚀的出水口,还在极其缓慢地渗着浑浊的水滴。
嗒……嗒……嗒……
滴落在浴缸底部那层厚厚的、墨绿色的淤泥上,声音空洞而悠远,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水底。
喜欢罗刹国鬼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