糙的手指抚摸着叶卡捷琳娜小时候唯一的一张照片——照片上的小女孩笑得无忧无虑,穿着洗得发白的碎花裙子,背景是维堡港的老灯塔。”
“三个月后,格里高利叔叔死了。死得很突然。早晨阿婆喊他起来喝燕麦粥时,发现他直挺挺地躺在床上,嘴角带着一道已经干涸发黑的血痕。医生来了,翻翻眼皮,听听心跳,说是突发心梗。下葬那天,叶卡捷琳娜没回来,连个电话都没有。阿婆一滴眼泪都没掉,只是死死盯着那口薄木棺材,直到最后一铲冻土彻底盖住它,把格里高利叔叔留在了索洛维茨基岛墓园那冰冷的角落。”
“可第二天,” 娜杰日达的声音陡然变得冰冷刺骨,眼神锐利如刀,“那座新坟就空了。”
“空的?” 卢卡申科屏住呼吸。
“棺材还在。尸体没了。” 娜杰日达的嘴角勾起一个残酷的冷笑,“阿婆一个人站在那个空荡荡的土坑前,寒风卷起她灰白的头发。她先是愣了很久,然后……突然笑了。那笑声干涩、嘶哑,像夜枭的悲鸣,在空旷死寂的墓园里回荡。我站在她身后几步远的地方,浑身冷得发抖,不是因为寒风,是因为……我看见了。” 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带着彻骨的寒意,“就在那座空坟的墓碑后面,雪地上,扔着一个烟头。金色的滤嘴,很高级的那种。和叶卡捷琳娜这次回来抽的那种……一模一样。”
“后来,阿婆还是收拾了行李,带我搬去了叶卡捷琳娜在郊外买的房子。城里的日子和维堡老港完全不同。汽车喇叭声从早响到晚,邻居们穿着光鲜,说着我们听不懂的时髦话。阿婆经常站在那个宽敞却冰冷的阳台上,望着远处莫斯科方向的高楼轮廓发呆。我走过去,听见她低声自言自语,像梦呓:‘格里沙以前总说……等叶尼娅出息了,就带她去莫斯科看看红场……’”
“那时候,我已经十八岁了。我不想继续麻烦阿婆。也可能是因为这房子是叶卡捷琳娜买的,每次想到这个,我心里就像吞了只苍蝇。” 娜杰日达的声音带着一丝自嘲,“我在维堡市中心的‘北方’便利店找了份夜班工作,包吃住。一边打工,一边偷偷攒钱参加夜校的自学考试。阿婆也没闲着。她受不了整天待在那个‘金丝笼’里,就在小区门口支了个小小的摊子,卖她自己腌的酸黄瓜、渍蘑菇和熬的蓝莓酱。她的手艺是维堡老港一绝,渐渐有了些老主顾,大多是念旧的老人。我每周唯一的休息日都去帮她收摊,给她揉揉被寒风吹得僵硬的肩膀,日子就这样一天天、麻木地过下去。”
“但我后来发现,阿婆变得不太对劲。” 娜杰日达的声音低沉下去,带着压抑的痛苦,“她常常忘记收钱,有时对着空荡荡的客厅角落自言自语,喊‘叶尼娅’。仔细想想,是从叶卡捷琳娜上次回来之后开始的。邻居们说叶卡捷琳娜那次回来带了很多外国香水巧克力,挨家挨户送,让邻居们多照顾她独居的母亲。大家都夸她有孝心,说阿婆有福气。我当时以为阿婆只是年纪大了,有点糊涂了……” 她抬起头,深潭般的眼睛直视卢卡申科,里面翻涌着巨大的痛苦和悔恨,“现在想想,我真蠢!蠢透了!”
“你发现了什么?” 卢卡申科停下笔,紧紧盯着她。
“卢卡申科同志,” 娜杰日达的声音带着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颤抖,“你说……人怎么能狠心到这种地步?对自己的亲生母亲?”
“你是说叶卡捷琳娜?” 卢卡申科的声音也绷紧了。
“你们不是想知道格里高利叔叔的尸体在哪吗?” 娜杰日达猛地抬起头,那双年轻的眼睛里燃烧着地狱般的火焰,直直射向卢卡申科,“去阿婆的老屋看看吧!她维堡老港那栋木屋!去撬开她卧室地板!第三块木板!是空心的!”
卢卡申科猛地站起来,椅子腿在水泥地上刮出刺耳的噪音。他抓起对讲机,声音急促而有力:“所有人!目标维堡老港区,灯塔街七号!封锁现场!技术科带破拆工具!立刻!”
警车再次撕裂维堡的黄昏,朝着破败的老港区疾驰。这一次,娜杰日达也被带上了。她坐在后座,双手戴铐,脸上残留的假皮和血污让她看起来像个破碎的玩偶。窗外是熟悉的、飞速倒退的破败街景——剥落的油漆、生锈的伏尔加汽车残骸、歪斜的木质招牌。空气中弥漫着海水的咸腥和废弃机油的混合气味。
灯塔街七号。那栋在寒风中摇摇欲坠的旧木屋,像一个被遗忘的幽灵。警察迅速拉起了警戒线,刺眼的蓝红警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