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帅府是旧式的深宅大院,格局规整,透着一股古朴的气息。然而其中唯独瑾年居是独栋的新式洋房,显得格外与众不同。这皆因许寒一十二岁起便独自在英国求学,在异国他乡度过了四年的时光,一直到十六岁长兄离世才回国定居。长期的海外生活,让他极爱西洋文化,平日里非战时也爱打打马球,参加参加舞会,尽情享受着西洋的娱乐活动。大帅对他也颇为宠爱,并不多加管束,所以他便将自已的院子按照在英国时居住的花园洋房重新改建,打造成了如今这充满西洋风情的瑾年居。
江时映穿过爬满常春藤的铁围栏,踏入花园内,一座素白雅致的洋房便映入眼帘。洋房在晨曦的照耀下,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仿佛蒙上了一层梦幻的薄纱。一个站在走廊上守着的卫戍近侍见江时映走来,立刻扬手,带着几分歉意说道:“大少奶奶,少帅有令,闲人勿进。”
锦妈一听这话,顿时不悦,提高了音量说道:“怎么说话的!咱们大少奶奶可是少帅的亲嫂子,怎么就是闲人呢?快快让开!”
此时,许寒一正在二楼和威廉医生讨论着伤者的病情,听到一楼传来的嘈杂声,眉头不禁微微一皱。一旁的薛憕跟随许寒一多年,对他的心思了如指掌,立刻心领神会,快步下楼去赶人。
薛憕来到江时映面前,脸上堆满了笑容,说道:“大少奶奶大驾光临,薛憕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锦妈还想争辩,说道:“薛副官——大少奶奶可是主人家的身份——”可话还未说完,便被薛憕突然变换的脸色吓得一颤,后半句话硬生生地咽了回去,再也不敢放肆。
薛憕收起笑容,神色严肃地说:“只是大少奶奶应该也知晓,屋子里有病人呢,需要静养,来日方长,何必非得要今日絮叨呢?是吧,大少奶奶?”薛憕一边说着,一边从容不迫地撇了撇嘴,眼神中满是对那个狗仗人势的锦妈的不屑。他对江时映尊敬,那是看在许寒一尊敬许望的份上,连带着对寡嫂也有几分敬重。但这并不代表他能容忍一个奶妈的张狂。
许寒一出国以前,一直由长兄许望照顾长大,他对许望十分尊敬,连带着对寡嫂江时映也有着五分敬重。只是这大少奶奶本就性格柔弱,没了丈夫后,更是觉得自已在府中处于弱势地位,又听信了小人的谗言,做事也越发不靠谱。许寒一向来为人宽厚,总是避让,不与她计较。可许寒一不计较,不代表他手下的人不计较,因此不免对大少奶奶的人多了几分抗拒。
江时映自然知道薛憕是许寒一的心腹副官,他的意思便是代表许寒一的意思。她心里明白,许寒一今天不让她进去,她若是非要强行进去,最后丢脸的只能是自已。江时映怔了一下后,很快莞尔一笑,制止了还有话要说的锦妈,说道:“薛副官,失礼了,请将我的问候带给少帅。”
薛憕客气地回应道:“一定,一定,大少奶奶走好。”
江时映踏出园子,忍不住回头张望。那西式的落地长窗在阳光的照耀下熠熠生辉,反射出耀眼的光芒。花园里的花草树木生机勃勃,绿意盎然,充满了生命的气息。可再看看自已,年纪轻轻,花信年华却已如凋零之花,心中满是落寞与无奈。她握紧了手中的手绢,头也不回地走了,背影中透着几分凄凉与不甘。
西式的落地长窗外是许寒一房间的露台。许寒一坐在露台的藤椅上,双眼凝视着日光从楼前的桂树上一缕缕地漏下来,细碎的光影洒在地面上,形成一片片斑驳的图案。入眼的绿意盎然,却怎么也驱散不走他眼底深深的担忧。他的眉头紧锁,思绪如同乱麻,满心都牵挂着屋内受伤的女子。听得房内有了脚步声,许寒一立刻腾地站起来,转身快步往屋里走去。只见威廉医生从内室走出来。
威廉医生摘下口罩,露出浓密蜷曲的大胡子,脸上带着笑容说道:“少帅安心,已脱离危险。”他接过护士端着的搪瓷盘子,示意许寒一看里头鲜血裹着的子弹头,继续说道:“蒙主保佑,子弹的创口不深,也没伤到要害的内脏,只要细细看护,注意不要感染即可。只是刚才病人刚才醒过一回,情绪十分激动,所以给她打了镇定剂,现睡了过去。”
许寒一微微颔首,示意明白,随后让薛憕送威廉医生出去。自已则径直往内室走去,脚步急切而又轻柔,生怕惊扰到屋内的伤者。
祝温一打了镇定剂后,睡得昏昏沉沉,乌黑的长发毫无规则地铺泻在枕畔,宛如黑色的绸缎。她的脸上没有半点血色,苍白如纸,仿佛一尊毫无生气的瓷娃娃。许是伤口太疼,醒来的时候有过挣扎,额头布满了细密的汗珠,几缕头发被汗水浸湿,紧紧地贴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