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寒一走到一旁的水盆前,轻轻拧了条毛巾,动作轻柔地替她仔仔细细地擦拭着脸上的汗水,将那几缕贴在脸上的头发小心翼翼地拨开。护士已经换下了她满是鲜血的衣服,给她套上了许寒一的睡衣。他的睡衣对于她来说实在是太大了,宽大的衣领几乎将她的小脸都遮住了,让她看起来越发可怜,小小的身躯在这空荡荡的床上显得无比柔弱。
他清楚地记得,诈降的士兵开枪的时候,她毫不犹豫地下意识扑在他前面,想要替他挡枪。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若不是那个叫宋逢的男人及时挡在她前面,子弹穿过宋逢的胸膛后再没入她胸前,缓冲了力道,后果简直不堪设想,如今盖着白布的恐怕就是她了。
他十七岁便踏上战场,在这八年的时光里,经历过大大小小无数次战争,早已见惯了生死。曾经,他以为自已已经看淡了生死,可直到此刻,他才发现,他竟如此舍不得她死,看不得她受伤。她的安危,早已紧紧地牵动着他的心。
许寒一叹了口气,招来站在门口候着的薛憕,神色严肃地吩咐道:“吩咐下去,见祝小姐如见我,务必要尊敬。”
薛憕立刻立正,大声回应道:“听令。”
回想起在南芜镇上,由于当地没有西医,中式的大夫没见过子弹,又惧怕出了事担不起责任,不敢替祝温一将子弹拿出来,只是简单地给她止了血。这也让许寒一一直悬着一颗心,不敢有丝毫懈怠。
许寒一将事情处理完后,便连夜赶路驱车回梅城。一路上,他的视线几乎没有离开过昏迷中的祝温一,隔一阵便紧张地探一下她的鼻息,生怕她在不经意间没了气息。直到此刻,确信她没有生命危险后,许寒一高度紧张的精神才堪堪松懈下来。可这一路的奔波与担忧,早已让他疲惫不堪,不一会儿便觉得困意袭来。
许寒一揉了揉酸涩的眼睛,对薛憕说道:“叫他们取铺盖去书房,我去书房歇一下。你们也换班,回去歇息一下。”
薛憕应道:“是。”
薛憕办事效率极高,他迅速传令下去,随后目送许寒一进了书房。接着,他又仔细地替祝温一打点好一切,安排好护士轮流值守,才放心地离开。
许寒一只打了个盹,睡了不过两个小时便醒了。醒来的时候,宋皖早已攥着电报站在书房门口等候上报。她听到房内有动静,轻轻地敲了两下房门,轻声唤道:“少帅?”
门内传来应允的声音,宋皖推门而入,只见铺盖整整齐齐地叠得方方正正放在墙角,许寒一早已坐在书桌后,神色专注地等着报告。
宋皖恭敬地说道:“大帅的电报到了。”
许寒一立刻问道:“怎么说?”
宋皖回答道:“大帅说,现在前线战事缓和了,梅城的事情便由少帅全权负责,不着急前去。”
许寒一听后,微微皱了皱眉,说道:“父亲终于也忍不下去了。”许家的江山是父亲一手一脚打下来的,昔日那些同袍战友在打江山的过程中确实帮助良多。父亲一直念着这份恩情,对他们做的一些事情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选择宽容。但许家容忍着他们,可不代表害怕了他们。既然他们如今越来越过分,行事越发肆无忌惮,那也毋须再客气了。这一次,他要将潜伏在梅城的那些心怀不轨之人一锅端,将所有的魑魅魍魉都揪出来,彻底清除这些隐患。
正商议着,忽然听到隔壁传来惊呼声,许寒一立刻警觉起来,连忙起身去看。一进房间,只见两个护士端着乘着医药用品的搪瓷盘子,正站在原地不知所措。她们见到许寒一,像是看到了救星,齐刷刷地松了一口气,说道:“小姐她不肯换药,将我们都赶出来了.....”
许寒一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让她们在原地待命,自已一人缓缓走了进去。
她已经醒了,蜷缩着瘦小的身躯坐在床中央,将头深深地埋在双膝之间,整个人如同受伤的小动物一般柔弱无助。西洋的羽绒被被她踢到了床下去,那么大又空荡荡的床,更显得她身形娇小,仿佛一阵风就能将她吹倒。
祝温一听到脚步声,慌乱地大声叫着:“出去!”声音从膝盖中传出来,显得闷闷的,带着几分恐惧与无助。
他脱了军靴,轻轻地踩在羊羔毛毯上,顿时没了脚步声。祝温一听着没有声响,以为来人又被她吓跑了,正要抬头,却冷不防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每次被他抱着,她都能闻到那混合着檀香和硝烟的味道,这味道奇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