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薛憕和宋皖仍未回来,派去探路的卫兵匆匆回来说,山洪爆发,汹涌的洪水如猛兽般阻断了前路。薛副官和宋副官可能被挡住了路,才迟迟未能归返。祝温一在这漫长的等待中,能做的事情都已做足,此刻,她只能怀着忐忑的心情听天由命。
照顾完病人,祝温一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许寒一的房间,静静地坐在一旁。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微风吹过,树枝摇曳,雨滴打在芭蕉叶上,发出清脆的声响。这也算是祝温一回南芜以来,第一次能够安安静静地坐着,不被人打扰,独自享受这份宁静的时光。
她的思绪飘回到小时候,那时的她像个野丫头似的,在满山遍野间肆意奔跑。她还会将药草的名字串起来,编成顺口溜,没日没夜地背诵。她曾那般稚气未脱,却又口若悬河,凭借着自已的坚持,说服母亲同意她学习医术。就在早些日子,她还意气风发,满心想着传承医术,开创先河,觉得出名要趁早。怎知突如其来的疫情,如同一盆冷水,彻底浇熄了她的志满得意。
或许终究是自已太自大了,她将自已想得过于伟大,也将医生这门职业想得太过神圣。经历这一场人间劫难,她渐渐明白,医生不是神。就算华佗老先生再世,也不可能每次都能逆天改命,与阎王争人。她深知自已仍然有很长的路要走。也正是因为这一场劫难,让她彻底看通透了西医的用处。中医崇尚内外调和,讲究整体调理,可遇上重症或者大规模的传染病时,在救治速度上就比不上西医的快捷。人命关天,在这生死攸关的大事上,她十分仰慕江执的专业,他医术精湛,针一扎一个准,药到病除。当然,中医也有它独特的好处,只是医学之路学无止境,看到新的医学方式,就如同看到新的辩症方子一样,她内心充满了如饥似渴的求知欲。
祝温一暗自决定,等这波风波过去,定要不耻下问,哪怕腆着脸,也要将西医学好。就在她这般胡思乱想之际,许寒一转醒。他慢悠悠地睁开眼睛,像是觉得哪里不对劲,又屡次眨眼。“怎么了?”祝温一关切地问道。许寒一疑惑地说:“大概是睡糊涂了,天黑怎么不点灯?”现在是下午时分,纵使雨天昏暗,也远未至黑夜的程度。祝温一猛然一惊,手指止不住地颤抖,可又强装镇定:“我才是糊涂了,忘了点灯,稍等。”
等了好一会儿,许寒一忽然明白了,心中升起一股烦躁:“点了吗?”祝温一盯着远处摇曳的火光,若有所思。事已至此,必要面对。“毒素渗进眼睛,你出现并发症了。痛吗?”祝温一轻声问道。许寒一回答:“还好,剌刺的,不好睁开。”祝温一笑着说:“那就闭着吧。闭着眼也是好看的。”许寒一被逗笑了:“你这大夫这般不正经,谁敢将自已的生命交付于你?”他有自知之明,即便没有镜子,他也摸过自已的脸,如今坑坑洼洼的,跟个麻子脸一般,怎能称得上好看呢?
“吃点东西吧。”祝温一端来食物。许寒一一边吃一边和祝温一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聊着聊着,祝温一将心里话说了出来:“我觉着西医确是神奇,与中医完全不一样。若是有机会,真想好好学习。”许寒一笑道:“你可真是三句不离老本行。”祝温一不理睬他的取笑,她就是一心一意地喜欢医术,她觉得这并不可笑。“江执是个有才华的医生,如果能求得他当老师,真是死而无憾了。”祝温一满脸憧憬地说。许寒一心里有些不是滋味:“有才华的人多得是,他都排不上名号。”祝温一连忙反驳:“他可不止有才华,还仁心仁德,勤学好思。”许寒一承认江执是个不错的人,但是就是不喜欢从祝温一嘴中听到对别的男人的称赞。“我困了,你也到外间歇息一下吧。”他确实是强撑着力气与她聊天。许寒一迷迷糊糊地想着,她眼睛下的青瘀应该比眼睛还要大了,脸色也苍白得吓人。
夜间,许寒一又发起高热,梦呓般唤着母亲。祝温一一遍又一遍地替他用冷水擦拭身子,小心翼翼地,生怕擦破他的疱疹。所幸的是,天刚破晓,薛憕就带着天花疫苗回来了。他连夜赶路,绕开爆发洪灾的地方,绕了两个山头,才赶回来的。所有感染天花的病患都在渐渐地好转,包括许寒一。江执那边也传来消息,最后一个感染疟疾的病人也表现出良好的好转迹象,现在需要的仅仅只是观察。雨过天晴,不仅天气如此,人间也如此。
聂无忧又忙着组织人泄洪,镇民们忙着恢复生活秩序,一切都如天晴一般,逐渐晴朗好转。祝温一回家倒头就睡,蒙着被子睡了一天一夜。第二天傍晚时分,即将开饭了,宋靥在房门前踱来踱去,不知道要不要叫醒温一,恰巧江执也有些担心祝温一瘦弱的身子经受不住,特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