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祖国是贵公子的他,到了国外却是一个低人一等的外族人士,其中的心酸滋味可想而知。加之他性情内敛,在国外也没有几个谈得来的朋友。
他习惯了命令的交流方式,简单粗暴却有效,只要做到令行禁止便够了。想让他吐露心声,表达自已的心意,实在是一件很艰难的事情。母亲向来是他心中的软肋,也是他心底最深处的秘密。
许寒一盯着祝温一头顶上的两个发旋,不自觉地苦笑了一下。祝温一忽然抬头,目光直直地撞进许寒一的瞳孔中。
刹那间,时间仿佛回到那年夏日,天井里的青石板地洒过水,蒸汽一点一点地升腾起来,夹着馥郁的花香,往人身上扑来。母亲身子难得大好,坐在亭子中,眼珠子带笑,晶莹剔透,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
祝温一见他久久不作声,只一味地盯着她,不免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抚上脸颊,问道:“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你的眼睛很漂亮。”许寒一轻声说道,声音低沉而温柔。
祝温一有些不好意思,随手拿起花瓶里的一枝花,用指甲顺着那青碧梗子,慢慢往下捋。小小的花瓣艳红,将她的耳廓也染红了,衬着窗外漫山枫红,美得如诗如画。
很多年后,许寒一依然清晰地记得这一幅美景,仿佛时间在那一刻定格。
火车缓缓驶进梅城站时,夜幕已经降临,四周一片漆黑。岗哨早就布置开来,气氛显得有些严肃。祝温一一行人前往大帅府暂住,江执则告辞回家。
“父亲可安好?”许寒一问道。去南芜去得匆忙,从前线回来一直未曾探望父亲,只知道父亲伤势稳定,似无大碍。
“大帅身体康健,已能下床散步,医生也说大帅康复情况良好,少帅毋须担忧。”薛憕回答道,“许二太太从康城来了。”
许寒一听了,闭上双目养神,脸上的表情越发捉摸不透,让人猜不透他在想些什么。
汽车在城中行驶,祝温一向车窗外看去,街市依旧繁华热闹,人来人往,灯火辉煌。可又似与以前有所不同,也许是她的心境不同所造就的。车子呼啸而过,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大帅府门前,却堵得水泄不通。军中要人得知少帅回府,纷纷派人奉上贺仪,加上本身迎接的仪仗,汽车竟无法驶进去。
薛憕带着宋靥和聂容衿去许寒一安排好的住处,许寒一在路口下了车,众人纷纷让开道路。他面无表情地走进府中,祝温一紧紧地跟在其后。
他快步一路走进父亲的院落松鹤居,走到半路发现祝温一没有跟上,又折了回去。
“跟着我。”他对祝温一说,语气中带着一丝焦急。
情知他心情不好,祝温一也不责怪他语气不好,只这回紧紧地跟着,不敢再有丝毫懈怠。
进了松鹤居,许大帅正在用餐,室内只他一个人,显得有些冷清。
“儿子拜见父亲。”许寒一恭敬地说道。
“可来就好。”许大帅只望了一眼他脸上还未脱落的痘痂,注意力便全放在祝温一身上,“这位是?”
他当然知道祝温一是谁。儿子身边忽然出现的女人,他怎么可能不打探清楚?只是他仍想听儿子亲口说,所以故意这般问。
“这位祝小姐,是此次平瘟的大功臣。”许寒一介绍道。
这可不是他想听到的答案,许大帅皱眉。他常年驰骋沙场,练就了一身不怒自威的气度。他这一皱眉,祝温一便感受到周身的气压瞬间下降,不免想,果然是有其父必有其子,她终于明白许寒一一身冷气的本领是从何而来。
许大帅心想,这儿子自幼便与他不亲,他又忙于公务,未能与他好好沟通。等年岁渐长,忽觉两人之间疏离了许多。寒一唯一一次求他,还是因为想要远离家国,他终究应了他。若不是长子忽然逝世,想必他是连这个家也不要的了。自他回国以后,性情越加淡泊内敛。他能指挥千军万马,却不能指使自已如今唯一的儿子,也算是对他这个不负责任的父亲的报应。
“夜深了,叫厨房备好饭菜,早些回去歇息吧。”许大帅说道。
许寒一听令,走过身旁时,祝温一发现他的身子有着不易察觉的僵硬,似乎在极力压抑着什么。
祝温一向许大帅行了个礼,匆匆跟随许寒一离开。
“需要去拜见许二太太吗?”祝温一问道。
“不需要。日后见了只管躲着,有事我担。”许寒一说道,母亲教他不要怨恨,他亦给父亲面子不去招惹。面子给了,里子就不必了。
祝温一住进瑾年居的一栋独栋小楼之中。这栋小楼是许寒一图清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