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是敏锐地捕捉到了祝温一那探寻的目光，许城内心深处涌起一阵复杂的情绪，悠悠地叹了口气。

许城微微仰头，目光略带深意地看向祝温一，问道：“觉得奇怪是吗？”

祝温一心中的确满是疑惑。经过几次短暂的接触，再加上从旁人那里听闻的描述，在她印象里，许大帅是个对仪态和规矩极为看重的人 ，绝不该总是在床上接待访客。一个大胆又让她自已都吓了一跳的猜测涌上心头——最有可能的原因，只怕是他站不起来了。

许城纵横沙场多年，历经无数风浪，什么样的场面和人没见过？祝温一脸上瞬间的变色，自然没能逃过他的眼睛。也正是因为祝温一情绪都直白地写在脸上，一看就不是个心思深沉、多思多虑的人，他才赞同许寒一将她请来的选择。

许城感慨道：“果然是难以隐瞒医者的一双眼睛。”顿了顿，他缓缓回忆起来，“你初来乍到之时，正是我重伤刚愈的时候。那时我才勉强能够下床，为了不让有心人得知消息，以免乱了军心，我也只敢偶尔让人搀扶着，在椅子上端坐一会儿。每次稍一露面，就疲惫不堪，实在没什么精力去照料你。”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岁月的沧桑，“那时大夫便说我有轻微中风的征兆，本以为已经大有好转。前些日子我上马出城巡视，却突然四肢抽搐、浑身无力，从马上摔了下来。这件事被我严严实实地掩盖住，没有透露半点风声。”

“为了遮掩病情，我在大冷天里洗了好几夜冷水澡，就为了感染风寒，好名正言顺地留在床榻上休养。请了大夫来看，结果还是中风未愈。很多病人都会出现这种情况，明明病情开始好转，却又毫无征兆地恶化了。”

“一切皆有命数，我也不强求能完全好转了。我不能频繁请大夫过府诊治，以免引起有心人的怀疑。又听寒一时常称赞你的医术，所以请你过来帮我瞧瞧。”他是旧派的人，在他心中，比起西医，中医更加治本，也更加可靠。

怕祝温一有心理负担，他又笑着补充道：“行医多年的老大夫都没办法让我痊愈，你也不用有什么心理压力，就当是来陪我这个老家伙聊聊天、解解闷。”

祝温一关切地问：“如今是只有脚不能动的症状吗？”

许城摇了摇头，耐心解释：“早些时候，我连说话都不利索，面部表情也控制不住，全身都难受。现在是手脚都不灵活，腿脚更是难以支撑身体，所以我找了个借口不见客，避免和他人见面。这件事一定要保密，就连寒一我都瞒着。”

“温一明白。大帅介意让我看一下您的腿吗？”得到许城的同意后，祝温一轻轻在他腿上摸索着，摸到小腿时用力一压，可许城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十分疼痛的样子。

“大帅早先的伤可是伤在腿上？”

许城点了点头，“是，大夫怀疑是旧伤未愈，又加上新的劳累，才导致病情复发。”

“中风一向是难以根治的。”祝温一帮他将锦被盖好，语调不自觉地有些沉重。许城虽说嘴上说接受了这个事实，但心底到底还是存着一丝期待。听她这么说，心里既有些失落，又觉得自已居然还抱有希望，实在好笑。他心想，自已大概是被寒一带偏了，怎么能寄希望于一个年轻丫头呢？他威风了一辈子，早就做好了铁血男儿战死沙场的准备，如今落到需要人照顾、半死不活的境地，心理落差不可谓不大。但不管情绪起伏多大，他也不会轻易在外人面前显露。

也正是他这般遭遇变故却仍旧沉稳淡定、不显山不露水的样子，让祝温一发自内心地敬重。祝温一知道许城的家庭医生是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中医，思索片刻后，开口提议：“大帅可有想过寻求西医的帮助？”

许城一听，微微皱眉，语气中带着几分对传统的坚守：“老祖宗几千年来流传的精髓，难道还比不上洋人那玩意儿？别看寒一是个老成持重的孩子，他那性子爱新鲜我是知道的。我不反对他学习西学，但用在我身上就算了。”

说起这话，许城竟像个耍赖的老顽童，那模样像极了每次祝温一从街上带回去新鲜吃食时，母亲既嫌弃又忍不住偷瞄两眼的样子。每次她都会忍俊不禁地逗弄母亲一番，而当她转身出门，悄悄折回在窗沿下时，又总能瞧见母亲趁没人注意，小心翼翼地捻起食物细细品味。看来不管身份地位如何，老人家都有着可爱的一面。

祝温一陪着许城吃完中饭，回到瑾年居。这消息很快就传到了许二太太和江时映耳边。许二太太静静地坐在房里，手中拨弄着佛珠，她已经好些天没见到老头子了。江时映听到消息，差点咬碎了牙龈，公公从来没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