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第二天一大清早,佘宁是被短信的声音给震醒的。他睡眠浅,在循环里又心思重,其实很容易睡过去,但同样也很容易被惊醒。
今天是个大晴天,窗外连鸟叫的声音都比平时更嚣张了些。佘宁刚醒的时候总是多少伴随着点头疼,他埋在被子里缓过一开始的不适,刚钻出来睁开眼,就被外面直射进来的阳光结结实实地给晃了下。
天时地利人和,他想不清醒都难。
手机在床头柜上,佘宁倚靠在床边,拿过来的时候有点犹豫,因为在这个点给他发信息的人只会是万恒,而他还不确定自己的意志是否足够坚定到,去打开他的短信。
其实每次循环里,即便佘宁从不回覆万恒,可他还是会准时地给他发来各种信息,事无巨细地告诉他自己正在干什么。
什么收拾行李真的很烦丶爸妈已经因为第一站去哪儿吵了第十八次架了丶还有几个小时就要登机了怎么还有点激动……就是这样,大到一件完整的事情,小到一丁点情绪,万恒都会饶有兴趣地跟他分享,就仿佛即便是隔着遥远的距离,也要拉着他强行参与进自己的生活。
佘宁总是默默地看着,不回答也不评价,万恒似乎也从来不介意,短信还是照常地发。他们之间有一种很奇怪的默契,就像是太阳和月亮,虽然从来无法相见,但我知道你一定在注视着我。
佘宁还在犹豫,这时手机上蹦出了一条新的消息。他下意识低头,发现这一条,连带着之前短信的震动,竟然都不是来自万恒。
——那个,今天班里拍毕业照……
——你来吗?
没头没尾的一句,对方在问问题之前好像忘了自我介绍。佘宁盯着那个未知号码,两边眉毛不自觉地扭在一起。屏幕上很快弹出了两条新的消息。
——我是郭琳,你的伞还在我这儿。
——你不来,我没法还你伞。
这也许是发信息的人好不容易编出的一个理由,然而收信息的人看到却笑了。
这么蹩脚的借口,郭琳倒是真能想得出来。佘宁想,要知道,他们两个人可是住同一栋楼,什么时候开始不在学校见面,就还不了伞了。
虽然不知道郭琳怎么突然专门提醒自己去拍毕业照,不过佘宁对此还是没什么兴趣。他动手在屏幕上点了几下,回覆:
——我不去,伞再说。
发送完,他又看了眼短信,没有其他人发来的信息,於是松手丢了手机,往下一滑,仰躺在床上。
爸妈还没回来,家里就他一个人,今天不会有人风风火火地叫他起床。
屋内一片骇人的寂静,只有空调的风偶尔会发出些许噪音,强劲起来的时候,吹动书桌上的那页纸,微微掀起一角。
——依旧停留在佘宁昨晚还在看的丶不会被循环重置的那页。
佘宁很快又睡着了,他做了个梦。
梦里他又回到了昨天大雨里那个狭窄的棚子下,看到在提起宋茕这个名字时,棚子下另一个人脸上的惊恐。可很快,梦里的场景陡然一转,一个身穿雪白色长裙的女孩决然地从他眼前坠落,躺在一片绿色的草地里,而长裙上从此沾染上再也擦不掉的污垢。再然后,他好像站在学校的教学楼,万恒穿着一身亮眼的红色衣服正从走廊尽头朝他奔跑,边跑边喊着:“走啊佘宁,我们去拍毕业照。”夕阳下他的身影越来越近,可等他靠近自己时,佘宁却发现那根本不是亮红的颜色,而是鲜艳的血迹!
佘宁猛地睁开眼睛!
一切瞬间戛然而止。
寂静的房间里,只回荡着浓重的喘息声和空调呼呼的吹气声。
好半天,直到佘宁的耳朵和眼睛终於不再是那些画面,而是适应了无声的房间和乳白色的天花板,他才意识到是自己做了噩梦。
窗外的鸟叫无规律地叽叽喳喳,老人和小孩的嬉闹声声声入耳,一切都很有人气儿,和梦里的画面截然不同。
佘宁伸手揉着两边的太阳穴,感觉激烈跳动的脉搏在缓缓平息。
梦里,万恒奔跑着朝他而来的画面,就像刀刻斧凿般印在他脑海里。他不知道梦是不是也属於循环的后遗症,给自己越来越混乱的意识敲响警钟。不过只活着已经很累了,佘宁并不想把那么多东西再归因出一个结论。比起这样,他更愿意单纯想,这只是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还记得,在万恒还没转学之前,他真的跟自己说过:“等毕业的时候,除了学校的毕业照,我们也拍一张单独的合照吧,当做在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