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了。
他终於明白周扬为什么叫他过来,更明白了从一个小时前进门开始,周扬给他的那股难以捉摸丶阴晴不定的感觉是从何而来的了。
他是万恒的亲人,是这个世界上最爱万恒的人中的一个。他虽然能顺水推舟地给万恒创造一个回来的机会,但他不知道那个让万恒念念不忘的人到底配不配这个机会。
再者,眼下万恒回来虽说是他自己不顾反对跑回来的,可细究起来的确也是周扬一念起所导致的,所以无论是哪种考量,他都得为这些负责。
周扬觉得自己已经尽力在做一个合格的东道主了,可他心里有天然会让对方排斥的目的,他本以为佘宁会介意,可没想到佘宁不仅不介意,表露出来的态度让人感觉甚至还有点欣赏这种黑白分明的态度。
只短暂思考了一会儿,佘宁直截了当地问:“你想从哪儿开始听?”
周扬摊了摊手:“你随意。”
佘宁望着电脑屏幕,过了会儿,目光沈静地开口:“那就从隔壁班那个诬陷我的女生开始吧……”
无论循环内还是循环外,印象中,这是佘宁第一次跟别人细致地讲起当年那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从前,万恒不需要他讲,因为万恒一直站在他身边,站在每件事情的暴风眼上,而其他人,他向来觉得没有必要多馀浪费口舌。
别人对他误会也好丶厌恶也罢,从他被学校草率地给了个处分开始,从流言蜚语如蝇虫般诞生於杂草污垢之间之时,他就已经不在乎了。在他心里,该信的人自然会信他,不愿意相信他的人即便他跪地求饶,哭求着体谅,也不会有任何结果。
他不是个凡事都会讲丶都会渴求别人理解的人,循环了这么多次,“失声”了这么久,他只会变得更沈默。
然而此刻——
原因丶过程丶结果。
一桩桩丶一件件他在其他人眼里的斑斑劣迹,佘宁逼迫自己重新回忆起来,再事无巨细地全部讲给周扬听,包括确有其事的暴戾与争斗,在万恒走之后的两个月里,他和这个世界的背道而驰。
他没有刻意美化自己,更没有回避那些可能会让周扬产生顾忌的东西,时隔如此漫长的岁月,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冲动又不知天高地厚的高中生了。在一次次的循环里,他於无声中磋磨了自己也锤炼了自己,时至今日,当他回头看,早已经可以用相对客观的言语讲出这一切。
而今天讲出这些,佘宁依旧不求理解,更不求谅解,所说的一切只是为了回报周扬这份对万恒的关心,以及周扬自己可能都没意识到的他的一念之间却为佘宁带来的无限希望。
其他的不重要了,真的不重要。
在如今的佘宁看来,一路上,对错参半,可孰是孰非,他早已不想评判。你所见即我,对错交由他人或者交由谁都好。
他很简单,简单到只是想做个也许不用再原地打转,也许时间能往前走,哪怕只有一小步的少年。
周扬全程一言不发地听着,没有一次打断过佘宁的话,期间也从没反问过他什么,他甚至连表情都很少,只有很少数的几次,在佘宁讲到万恒走后同学们的传言,以及他和常晨之间的暴力场面时,才没忍住微微地蹙了蹙眉。
这样的观众让佘宁讲得很顺利,也很放松。
有那么一瞬间,佘宁甚至有点庆幸,自己对面坐着的是周扬。有这样一个毫不了解他的过去的人,让他把那些故事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重新诉说一遍。当回忆变成可以听到的语言,这让他更清楚地看见了自己。
他的对错丶他的执念丶他爱恨的所有,和放不下又期待的一切。
时间如此漫长,又如此短暂,原来那么多故事也能浓缩进一片狭窄的时间和一间安静的房间里。
佘宁没提循环,循环外的事情他真实地讲完,进入循环内这三天,他自然地沿用了这次循环发生的事情。
“……所以,直到今天上午在学校后面,我们再次发生冲突的时候,万恒又一次救了我。”佘宁的尾音缓缓落下,故事讲到这里,也终於暂告了一个段落,后面的事情周扬在电话里多少听万恒说了点,佘宁不必再重覆一遍。
周扬安静地听完,直到此刻声音停了下来,他才有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他擡眼,看到了佘宁身上的旧伤,也注意到了他脖子后面药膏覆盖下还透着的微红。
话已至此,他没料到,也完全没想到,自己所听到的已经比他想象中厚重太多。
周扬终於开口,因长时间不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