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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佘宁接到常晨电话的时候,太阳就快要落山了。
他不喜欢夕阳,因为从主观上来看,他总觉得夕阳的颜色像是掺了水的血色,而就算从客观上讲,夕阳出现也就意味着黑夜已经不远了。
他既不喜欢血也不喜欢黑夜,所以从不观赏夕阳。
可这天的夕阳似乎比往日来的更晚一些。
佘宁想,但他并无兴趣深究。
六月份的天色,白昼本就如染坊外的匹匹白布一样,长得好像随时都能掉在地上。窗外蝉鸣聒噪,总有一种众蝉一起疯狂使力,就能叫嚣着把燥热吹走的天真感。
没用的,以卵击石罢了。
佘宁坐在窗边,神色黯淡地注视着这一切,嘲讽的嘴角刚要牵起,可又顿时觉得索然无味。
这天是高考结束后的第三天,跟他同年纪的人此刻都在外面疯玩,足迹近到门口商场,远到全国乃至世界各地,身旁就算不是三五成群,至少也能结伴成双,可他只是一个人在家里。
他没有朋友,或者说,曾经有过,可那个能和他一起的人早就被他亲手推走了。
他也没有人陪,高考结束后的第一天早上,他的爸妈一起出车,后来又说得替一个同事的班,所以直到现在都还没回来。
桌上摊着一本书,他没看过几页,因此叫什么名字都记不清楚,只知道这本书是那人送的。
对方喜欢。
书翻开露出一张空白的扉页,此时渗进窗户的阳光带着空气里的微小尘埃,就落在了上面。
直到此刻,佘宁的嘴角终於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他看着那页上密密麻麻的黑字——离远了只觉得像幼稚的小学生在课本上乱涂乱画,可凑近了看就能发现,上面清一色的写着一模一样的四个字——我很想你。
我很想你。
这四个不知道被执笔人写了多少遍的字,次数多到就算盯着那页看上很久也无法粗浅地估算出来数量。
文字是无声的,除了写下这些字的人,没人能知道他为什么要写这么多遍,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每写一遍的时候又都怀着怎样的心情。
然而这都是看客的好奇,写下这些的人根本不会思考这些,一遍遍看着自己亲手写下的字的时候,佘宁只是在想:还是没有那个人写得好看。
他很骄傲,他一点都不妄自菲薄,他就是觉得那个人的字是他见过写得最好看,最灵动秀逸的。
只是……
只是从前的日子被他过得太潦草,他甚至没来得及留下点对方的东西——只有这本书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又握住了笔。
佘宁伸手,在那一页仅存不多的空白缝隙里沙沙地写下了一个“我”,而后他习惯性地还是想写“我很想你”,可与此同时,脑子里却出现了另外四个字。
笔锋陡然停住。
视线聚焦在那个已经落笔的字上,可注意力却全部在脑海中还没有写出的三个字上。
这四个字不是第一次出现在佘宁的脑海里,可以说,纸上的四个字出现多久,脑海里的四个字就伴随多久,但他不敢写下那四个字,每每想起,都会为它们感到怅然若失。
手机上还有那人这两天持续不断发来的短信,活蹦乱跳地在信号那头交代自己在国外四处游玩的情绪。
佘宁从来没敢回覆,因为很多原因,也因为“我很想你”,和另外那没敢写下的四个字。
没人知道,有很多时候,那些在黑暗里过活的人们,到底是怎么走过来的。
佘宁也不知道,虽然他是这样的人,可他也不知道到底该怎么走,他只是觉得自己好像经常是靠着一股力量,一股与另外一个人之间微弱的连结,堪堪维持着他在这个世界的真实感。
他靠悄无声息的想念,因为他知道想念是不必说出口的,甚至可以不被对方知晓,只努力地让它成为慰藉自己的力量,就能够变得绵厚而温存,但如果是另外那四个字呢?
他的笔尖在空气中划过,没落在纸上,只在半空中补完剩下的三个字。
我……
收笔的那刻,他想,这四个字意味着一种更进一步的连结,是相互的,是如果不被对方知道,便不足以成为一段相互的关系,可一旦被对方知道但是抗拒,就会立即毁坏这段相互的关系。
那是一种很覆杂的情感。
佘宁明白这句话,但是以他目前的人生状态,却无法完全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