了。
……可人生啊,却是荒唐与遗憾交替层生。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很多事情没做。
他想说,郭琳丶姚梦恬,你们要大步向前走,永远不回头。
他想说,老高,谢谢你,我们终于毕业了。
他想说爸妈我很爱你们,虽然循环的记忆重叠让我忘记了小时候和赵叔叔的几面之缘,可有能力的话你们一定要帮帮晓杰。
他还想说,扬哥,叔叔阿姨,我承诺你们的事情做到了。
他想说,相比活着,死亡果然是遗憾丶不甘丶痛苦丶恨意与释然的相互交替。
死亡是一场没有倒数的安眠。
佘宁轻轻笑着,觉得自己的意识越来越轻盈,可这里无风也无雨,所以只是飘着却不知道要向哪儿去。他怅然若失地想起自己还是不知道台风有没有来啊,恍惚间,耳边好像响起了“滴——滴”的声音。
于是,他驻足倾听,那声音像是仪器的波动。
啊。
他想起来了。
他还看到了自己被担架擡下山,身边是一群穿着白衣服的人,还有踉踉跄跄眼泪都没干的万恒。
他看到了亮着银光的车上,自己的呼吸在面罩内喷出一层淡淡的雾气,万恒坐在一旁紧握着他的手。
然后,他看到了万恒不得不松开他,而他独自一人被带进了一个密闭的房间里。
最后,他看到头顶一个又一个的光圈与乳白色的天花板。
这一幕,似曾相识。
遥远的意识里,十二点的钟声再次敲响了,最后一天终归还是要结束了。
佘宁想,可是他还有话没讲。
门外是无助地焦急等候的万恒,他知道有些话他不用讲万恒也一定明白。
他想,万恒一定明白,人是很难逃脱命运的,但从今晚起,他们的一切已经重新开始了,既然如此,那就不要放弃,能改变到哪里就改变到哪里。
他想,人生是荒唐与遗憾交替层生,可人生也并非仅仅如此,人和人的牵绊牢不可破,所以无论如何,都会有人永远爱你。
然而这些都不重要了,佘宁还有话想说,是即便万恒明白,他也依旧想说——
他想说:
万恒。
我常常听人说,他们希望有这么一个人存在,至死都能暴烈地爱自己,可我却并不希望如此。我更希望我们能在平凡岁月里安静地相爱,爱到没有爱的那一刻为止。
然而我知道,如果我这么讲的话,你一定会问我,我们怎么会爱到没有爱呢。
那我就会告诉你,那一刻就是我们都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
我希望我们一直到那一刻都还是平静的,然后微笑着目送彼此的离开,感恩这一生的相伴,然后相信闭上眼睛就会在下一个瞬间遇到。
到那时,我们也许会遥望彼此,你远远地跟我说:“有幸遇见。”
我会说:“是好久不见。”
——是的,我的意思是,爱怎么会停止?
爱只会在下一个瞬间再次开始。
十二点的最后一声钟声在黑夜中落下帷幕。
遥远的夜空里,馀韵长鸣。
没有漫天漫地的虚无了,似乎一切都回归正常,只是耳边响起一声发自喉咙里丶沈重的喟叹。
——————
冰冷的注射床上,一个男人的身形单薄脆弱,喉管处露出一个微小的针眼,不易察觉,却足以宣判他的死刑。
然而,他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痛苦,苍白而又消瘦的脸上尽是安静释然的微笑。
他的眼睛闭着,嘴唇却微张,似乎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仍旧在对着空气呢喃。
在场的执行人员丶法医还有警察无人知道他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轻喃什么。
意识散尽的最后一秒,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在讲:
——阿铎,是好久不见。
渐渐停止的呼吸中,法医走过来检查这个人最后的生命体征,不小心蹭到了那个男人衣服上的名牌。
法医的视线最后一次扫过上面的个人信息,那里赫然写着这个男人的档案号,还有他的名字:
——成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