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为该番外终章)
七点零八分,早餐厅内一如既往地安静,厚重的地毯吞噬了大多数脚步声,只剩银器碰撞瓷盘的清脆余音。,/ˉ5?¤4×看?书}× $?无¨`错±>内?容???窗边是卡尔习惯的位置,可以看到城市的风景——尽管此刻窗外什么风景都没有,只有一整片无差别的灰色。那些高楼大厦挡住了太多的天空。军服整洁如常,扣子一颗不乱,身形挺直,唯独他的发尾还残留着几滴晨露未干的湿气——他一早便出门跑了几公里,本是为了给自己找点清醒,结果回到这暖气充足的酒店后,反倒更疲倦了。
柏林的冬天总是这副模样,像一块不肯化的冰块压在胸口上——沉闷、潮湿,还没太阳。已经这个点了,天却还是没亮,透过窗看出去,街道静得毫无生气,连麻雀都还没睡醒。
卡尔低头看着眼前的早餐,却迟迟没动叉子。煮鸡蛋被切成两半,蛋黄细腻,黄白相称,有点像洋甘菊的颜色搭配……是叫这个名字吗?白肠蘸了甜芥末,旁边的黑麦面包还冒着余温,还抹了蓝莓果酱——是他喜欢的口味,但今天,却提不起一丁点胃口。
这里的白肠与他在慕尼黑时吃过的不同,这里的无需剥皮,切开便可入口,更粗暴也更实用,像柏林这座城市本身一样。他还是更爱慕尼黑的巴伐利亚白肠一点,无关什么故土情结,只是他吃惯了那儿的食物,觉得它们更好吃罢了。
“你不吃吗?”弗里德丽克抬眸望向卡尔。
“肚子有点疼。”
他提起茶杯喝了一口,眼神避开母亲。红茶味道甜得过分,是不是放了一整颗方糖进去了?
“别装了,”霍尔格不徐不疾地将煎猪排切成条状,叉尖轻压酥壳时发出清脆咔嚓声。“你从小就用这招推脱麻烦。吃点东西,不然等会儿你又在车站犯晕。”
卡尔没有回应,不想多说什么。
“埃瑞还没下来吗?”
弗里德丽克的声音从餐桌另一端传来,不高,却足够让人听见她那特有的温柔——她选择转移话题,免得他俩又明里暗里争起来。这倒是不错,卡尔也懒得跟霍尔格扯皮。
不过,埃瑞……?她用的还是埃里克的小名,带着天然的亲切和包容。他的母亲一向如此,总爱给家里人起昵称,仿佛真名本身太疏远、太生硬。好吧,他也有一个——“卡利”。卡尔从不喜欢这个称呼,听上去像个女人名,还温软得毫无棱角,不像她的本名——弗里德丽克——意为“和平的统治者”……这点似乎挺符合她的,毕竟霍尔格都一向都只愿意听她的话,非常敬爱他这个温婉持重的妻子,而埃里克这个讨厌鬼也几乎没忤逆过她。
与埃里克的“不拘小节”不同——无论谁随口喊他“埃瑞”,或者是给他起其他亲密昵称,他都能笑着应声——而卡尔,他就从没允许别人喊他卡利,除了弗里德丽克——这点算是他的底线,因为她是家人,是母亲,他从小听惯了,也就放弃了纠正……但别人不知深浅、还那么亲热地这样叫他?算了吧,那太恶心了。这不是亲昵,是冒犯,是假装了解的僭越。
他不理解为什么有些人偏爱那种粘腻的熟络方式,那些笑嘻嘻地把手伸进你边界里的人,非要贴上来,非要喊出让人起鸡皮疙瘩的词。名字不是很好用吗?直接叫姓氏也足够得体。而虚假的温情,只会让人反胃。
“埃里克昨晚又在通宵写论文,”霍尔格停下刀叉。“德国的教育制度太落后了,还要靠他们年轻一代自我革新。”
又来了。卡尔眼皮都没抬,心里却一阵烦躁翻涌。他敏锐地捕捉到了用词,注意到霍尔格用了“他们”而不是“你们”。一大早就来添堵,真好,连词语选择都能巧妙地把他排除在外。明明他和埃里克只差三岁,却仿佛他被从这代人中单独剔除出去、从不属于同一个“年轻一代”,宛如他不是那“值得被寄望的未来”之一。
他曾想过,这种对比会不会有一天突然消失——比如哪天埃里克死了?或者是,失踪了?这个念头从少年时期就在他心底短暂停留,像一只仓惶飞过的乌鸦,很快又被理性掐死——那样的结果不比现在好。+3+5_k+a.n¨s+h+u-.′c′o!m¢
埃里克要是死了,霍尔格的脸色会比现在更阴郁,弗里德丽克恐怕会日夜痛哭。而他呢?——他将永远被活在记忆里的埃里克压着,被那个“天资聪颖、英年早逝”的弟弟榨干最后一丝存在感。死去的人会被理想化,会被纪念,被粉饰。他活着,却只能一辈子在阴影里喘息。
卡尔闷声将半块鸡蛋塞进口中,嚼得很慢。
“你昨天为什么动手打你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