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州副本(三)
世事无常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明明半年前她还在陈州的阮红堂垂死挣扎,一眨眼,却已身处开封地界。衣食无忧,安然无恙,还有了一个温厚的爱人守护着疼惜自己。
开封治下,夜深沈。
仵作专用的验尸房。
“这种生活,在以前,隐娘是敢也不敢想的。”
“为什么?”
“因为太奢侈了。”
她或许有血腥的一面,但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他所见到的,只是一个柔丽的江南女子蜷在爱人怀里缠绵,姿态是那么信赖,神情又那么安宁,教人不忍搅破这美好的画卷。
偶尔,一双深不见底的美眸慵懒擡起,流转着的柔情波光,锋芒暗藏,提醒着眸子主人危险系数过高的现实。
——若不是她危险系数过高,开封府也不会强制性将其带离中牟,还安了个“仵作”的职位方便名正言顺地看管。
“隐娘不喜欢仵作这个职位。”吴侬软语,她幼兽般蜷在他怀里汲取温暖,显出小女儿家浑然天成的爱娇之态。
“为什么?”
“开封府给隐娘安这个职位,名义上是让隐娘成了‘隐仵作’,可实际上,他们只是想借仵作的名义将我纳进公门编制,方便监控隐娘罢了。”
“不监控,他们怕我再造杀孽。”
“那你会吗?”
“……”
长久的沈默。
确实,没有开封府看着,她也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犯杀戒。
软香温玉眷恋在怀,展昭低低笑开,喉咙里滚动着的低沈笑声,彰示着主人愉悦而舒适的心情:“阿隐,这样其实挺好的,我在开封府做护卫,你在开封府做仵作,夫妻二人都在开封府就值,这叫夫唱妇随。”
“……夫妻?”怀中的素人僵住。
情到浓时,男婚女嫁,这时代本就天经地义的事儿。
更何况他带她出中牟时,曾承诺过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这承诺的期限自然是一辈子。既要保护心爱的女子一辈子不受伤害,最干脆的方法便是成婚,将她完完全全纳入他的羽翼下。
南侠展昭,最是重情重信之人,也最是体察入微之人,敏感地察觉到怀中人儿的抵斥,心底登时生出个不好的念头:
“阿隐,莫不是……你不愿嫁与我?”
女子笑的很勉强,烛火映照下,本就大病初愈的脸色因情绪波动显得越发苍白:“现在就谈这个,太早了吧?”
“不早了,”展昭很不明白她对这事的抵触态度,“婚嫁之事,本就理所应当。更何况展某已过而立之年,於情於理都不该再拖延下去。阿隐,无需踟蹰,前几日我拿了你我二人的八字去找媒婆合,并不相冲……”
“这不是八字相不相冲的问题!”丁隐猛挣出眷侣的怀抱,后退着,将衣衫单薄的身体暴露在仵作验尸房冰冷的空气中,“这是……”
苍白的骨节覆上小腹,记忆似乎又回到陈州阮红堂炼狱般的过往。
阮红堂。
陈州。
是,她是逃出来了,可她一辈子都丧失了做母亲的能力。
大半年的安逸生活,由中牟到开封,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将那个炼狱忘掉,可那个炼狱所带来的伤疤,却注定要梦魇般伴随她终生,甚至连所爱之人表露嫁娶意向时都不能应答。
这个时代,无后乃是大过啊。
“阿隐,你这是……”没料到会激起她这么强烈的排斥反应,展昭压抑不住讶然,视线已然探究地移到了她护着小腹的手上。
“中牟县时就时常见你做这动作,像是要保护什么似的,可是有什么渊源?”
女子只摇头,后退数步,病气尚未褪尽的素靥上,脸色越发苍白如纸。
展昭如有多觉,深深地拧起了眉。
靠近着,缓步上前。
耐心安抚,极尽所能抚慰下这个明显已处在情绪失控边缘上的女子:“阿隐,你自当知道,不管你过往遭遇了什么,我都是站在你这边的。如果愿意,你可以将所有遭遇的一切告诉我,我们二人共同面对,共同解决,而莫要一个人苦苦强撑。”
偏激丶多疑丶高戒心,同时还手段血腥。
一个正常的姑娘家不该是这样子的。
若非从炼狱之地爬出来,又怎孕育得出这样的暗黑野兽?
其实自从开封府方面调查到她是陈州逃亡至中牟的难民,是阮红堂的幸存者。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