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微微仰头,将摇摇欲坠的泪光逼回,“陛下,若我顺从,陛下会放过李延年吗?”
“若你是公主,你有权带走一个侍中。甚至,你可以如窦太主一般,将他养在公主府中,且供娱乐。”
殷陈听着他荒唐的话,噗嗤一笑,“陛下认为,我会是个在家中豢养男宠的人。”
“你当然拥有这样的权利。”刘彻亦笑,他连对董偃都能冠以“主人翁”的称呼,只要别舞到他眼前来,他对这些声色犬马之事,向来宽容得很。
殷陈看着他,心中腾起的无名之火悄然灭了,他原就是这样的人。
他从来,都不曾将她当成一个人来看待。
她是碍眼的烟尘,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棋子。
是他权势翻覆间突生的意外,而此时,他意外地发觉她还有些用,便随手拾了回来。
可她总归失去了自小仰赖的亲人,连身份都抛却了。
“陛下要如何公开我的身份?”
殷陈妥协了,在认清殿上人之后,她只能尽力保全自己和身边人。
“陈先皇后曾以长门赋请求见朕一面,朕去见了她。”
“可那长门赋出现的时候,与我的年岁可对不上。”
“世人可不会如你一般大胆,敢质问天子。”
第203章 “姊姊愿意同我远走高飞,永不回长安吗?”
出了宣室殿, 殷陈直奔永巷。
永巷令对她仍有些印象,见她拿着陛下的手谕, 毕恭毕敬地将她引到蚕室。
殷陈再次见到了李延年。
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沾污,蚕室污秽又闷热,他仍清隽,只是稍有些明珠蒙尘的狼狈之色。
在看到她时,下意识站起身整理了形容,随后自嘲一笑,只朝她一礼,声音微哑, “姊姊长乐未央。”
殷陈抬步走近他,去解他手腕和脚腕上的镣铐, 低声道:“对不住, 我来晚了, 我来带你出去。”
李延年看着她, “姊姊要带我去何处呢?”
殷陈解镣铐的动作微滞,也在窗户微弱的光照下,看到了他被磨得血肉模糊的手腕。
李延年连眉头都没皱,只盯着她看,似那伤并不在他手上一般。
她看不清伤有多深,只能尽可能放轻动作, “回李家班子。”
“然后呢?”李延年声音平淡, 好似被关在蚕室的人并非是他一般。
殷陈抬眼,见他血红的眼眸中,眼波宁静, “你这伤不处理的话,之后恐怕不能再抚琴了。”
他平日里最是在乎手和嗓子。
李延年仍是微笑, 甚至动了动手腕,让那嵌入伤口的铁镣更深入几分。
殷陈托着那铁镣,蹙眉看他,不解他为何自虐般要她的回答,“延年,我可以保住你,保住李家,你可以回到中山去,或许隐姓埋名过寻常……”
“那你这般施舍,同李家做法有何不同?有何意义?”李延年从来没有如此尖锐地向她发问。
殷陈一时怔在原地,半晌之后,哗啦一声,解下手镣,又想蹲下为他解脚镣,道:“我永不会害你。”
李延年扶住她的手臂,制止她的动作,“我自己来。”
殷陈只得将钥匙递到他手中。
她指尖的温度短暂地在手心停留,短暂相触后,毫不留恋地收回。
李延年解下脚镣之后,抬首看向眉头紧锁的殷陈,是他方才的话让她失神了。
他闭了闭眼,扯出一丝笑,继续道:“心怀大义的殷医者总是在试图拯救所有人,姊姊既执着于救我,那姊姊愿意彻底拯救我吗?”
殷陈不可置信看向李延年,她仿佛今天才认识这个少年,他向来如绵绵春雨般温润,从不会用这样尖锐态度紧紧相逼,逼她做出回应,“如何才算彻底拯救你?”
李延年伸出一手托住她的手背,将那钥匙放回她手心,郑重道:“姊姊愿意同我远走高飞,永不回长安吗?”
蚕室昏暗又闷热,他的手心贴在她的手背,滚烫的温度让她想要逃避,她指尖微动,手往后缩。
李延年凝睇着她,一瞬之间,眸中闪过失意和了然,“我再也不要,再也不要过从前那样屈辱的生活。一个低贱的男倡,就算再努力往上爬,也只能爬上陈琼那样的人的床榻。姊姊,我是豢养的鸟儿,若姊姊无法护佑我一生,或者给予我爱意,便不该为我打破牢笼。”
殷陈只觉脑中轰隆一声,有什么垮塌了,她却不敢去想那是什么,只愿意相信是他现在不够清醒,“你可知腐刑会……”
李延年打断她的话,仍是笑着,他清俊的面容变得痛苦而扭曲,通红眼眸似摇曳着微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