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扎堆投壶,蹴鞠斗鸡,西域的幻术叫人目不暇接,人与人摩肩擦踵,热闹至极。
听着车外的喧闹之声,竟有恍如隔世之感。
“这是夕阴街。”
“这是我所拟的名。”张良淡声道。
“师父还拟了什么名?”
张良摆首,“旁的都是别人拟的。”
“那与夕阳相对的华阳是何人所拟?”
张良顿了顿,道:“韩信。”
韩信,传闻中此人桀骜不驯,是个混不吝。
殷陈对他并不好奇,转而说起别的,譬如哪里又多了几层高楼,谁家的炙肉颇为正宗,她说得煞有介事,但她也从未到过西域。
车在长安街市转了一圈,在一处僻静的处所停下,殷陈叩门,内里脚步声响起,门很快打开,原来这竟是医馆的后院。
淳于文见到他时,万分讶异,“先生?先生怎么出现在长安?”
张良面色平静,“若我不来,我这徒儿该急坏了。”
淳于文又看看殷陈,已经明白了大致。
他引二人到内室,倒了两杯水递过去。
殷陈知趣,转而去检查学生们的功课去了。
“我正好厌倦了西南日复一日的单调日子,想故地重游一番,莫紧张。”外间是她与孩子们嘁嘁喳喳的说话声,张良随意坐下。
淳于文跽坐,见他面上一脸澹然,无奈道:“此事本与先生不相干。”
“我既救了她,认了她,便与她有了干系。”张良微微挑眉,“我在街头瞧见了许多高鼻深目的西域人,还有人卖葡萄石榴等果树秧子,长安当真与数十年前的长安不一样了。”
淳于文看着他,不说话。
“小小年纪,总蹙眉作甚?”张良见淳于文仍愁眉不展,打趣道。
“旁人都叫我老叟了,只有先生仍认为我还小。”淳于文长叹一口气。
他的到来从他将过所递到城门守卫那一刻便传了出去。
长安内里的暗流终于涌到了表面上,中行说的目的终于达到了。
这一夜,他激动得在屋中赤足走了几圈,只要一想到长安因此乱了套,他的心便激烈地狂跳不止。
他迫不及待地想看这场他亲自将所有人聚在一起,搭起台子,演的一出好戏了。
他知刘彻不会放过他,他会如同殷陈所说的结局一般死去。
他本就一无所有,不怕鱼死网破,但能拉着所有人一起痛苦疯魔,那有何乐不为?
走到窗边一把推开窗。
他想呐喊,想将这数年积攒在胸腔中的怨怼对着夜空嘶吼出来,然而这声呐喊终究化作一声呜咽,面上一热,不觉是两行泪滚落而下。
第233章 “你与帝王太过亲近了,忘了他本就能掌控天下人的生死。”
较之终年湿润的西南, 长安的气候显得干燥。
张良在这极端干燥的天气中,再次见到了霍去病, 那个唯一不想让他出现在长安的人。
霍去病进屋,朝坐在榻上的他揖了一礼,“先生。”
此时的霍去病已然不是当初打马千里的少年郎,外表褪去了少年气。
他成了长安最富盛名的万户侯,气质变得更为沉稳。
坐榻靠窗,窗牗半敞。
这是淳于文的住处,一方小院放满了晾晒药材的簸箕,草药香气萦绕鼻端。
殷陈抱着霍嬗在院中辨识药材。
这个时期的霍嬗眼疾手快, 通常抓到什么都要往嘴里塞,她手忙脚乱地阻止他往嘴里塞药材的动作。
下一瞬, 张良却瞥见她坏心眼地拿过边上的黄连放到霍嬗手中。
霍嬗尝到了苦头, 小嘴一撇, 将脸埋在她颈侧, 不再去抓药材了。
殷陈将脸一撇,嘴角勾起的弧度分明幸灾乐祸。
张良收回目光,见霍去病也正望着院中母子二人,他也瞧见了殷陈的小动作,眼中满溢温情,面上浮现无奈笑意。
炉上的水沸了, 张良净了手, 慢条斯理地开始煮茶,“你为何要放弃生的希望?”
霍去病收回目光,他先是垂下眼帘, 掩去眼中本来的情绪,再抬眼, 已经恢复了那个总带着自信眸光冠军侯,“若无今上,晚辈恐早溺于绮罗中,隐于市井中,伴君十年,晚辈早已将今上视为比父亲更为亲近的长辈。晚辈了解今上,他既然能容忍中行说数次出格挑衅,便已然证明了他对长生之术的痴迷程度之深。况且,长生的代价或许高昂得叫人望而却步,但就今上如今的表现来看,他不会及时止步。”
水汽蒸腾,带出茶香,张良舀出一杯微褐的茶汤推到霍去病面前,沉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