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
再长大一点的照片,大概都是拍摄者认为的傅闻礼人生的重要时刻,大多是在领奖台上的特写,最开始还能看到小小少年脸上藏不住的骄傲和激动,后来随着年岁见长,他的表情也越来越淡然,直到淡漠。
可能是清楚了不会有人专程来到台下为他鼓掌。
“好厉害。”谢千琅指尖拂过他的成长掠影,指着一张网球场上的抓拍,网球服的下摆随着他的动作扬起,露出少年劲瘦的一段腰,转头笑盈盈地向傅闻礼赞叹道:“你怎么会有精力来干这么多事情。”
看着过去的自己,傅闻礼的眼神里没有感怀,只有很淡的审视,像在看不相干人的过往,“小时候以为做得足够好,他们就会开心。”
“那你开心吗?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参加比赛的时候?”
“开心?”傅闻礼皱着眉,凝神思索:“太久之前的事情了,谈不上开不开心,只是擅长,都是社交资本而已。”
在某个人生节点傅闻礼突然安静下来,变成一株挺拔而沉默的植物,他出现的背景不再是商学院,而是画廊和博物馆,仰头看着百年前大家的画作时,脸上会有难得的静谧。
“这个时候好像是开心的,”傅闻礼指了一下某张照片:“但是我清楚自己不可能被允许成为一名画家,所以开心也被压缩在很小的限度内。”
不是没有爆发过争吵、叛逆,他从家里出来,什么都不带,卡也全被停掉,想着靠自己生存下去——无论活成什么样。
然后遇见谢千琅。
“但这个时候是开心的。”他的手在展柜接缝处挥了一下。
感应灯暖黄光晕亮起的瞬间,谢千琅看见最后几张照片里的自己。
第一张是稍显模糊的便利店监控截图,傅闻礼穿着黑色的t恤,正把一个纸杯递给她。
是关东煮吗?谢千琅有些不记得了。
在拉面店拍的那张宝丽来原片也在这里,大概相纸一开始的保存条件不好受了潮,人脸处已经有些发绿,看上去像两个快乐的奇行种。
合租室友拍的几张集体照也在,但是其他人都被裁掉了,只剩下2018年夏天他们两个人青涩的笑脸。
隔着玻璃和渺远的时间,看向2025年的自己。
“我们的合照真的很少。”傅闻礼的声音有些遗憾。
他关掉感应灯,阴影重新爬上玻璃,那些鲜活的笑被锁回标本墙里。
他笑了笑,说:“走吧,康复医生到了。”
-
复健器械泛着冰冷的金属色光泽,横亘在房间中央,像一具沉默的刑具。
傅闻礼坐在器械前,脱掉半边衣袖,赤裸的上半身贴满电极片,右臂被医生托住手肘做外旋训练。
医用橡胶手套和皮肤摩擦发出粘滞的声响,显示器上的数值随着运动轨迹而起伏。
谢千琅坐在一旁的沙发上看着他。
“要坐在这里看全程吗?”傅闻礼歪了歪头,脸色有些苍白:“很枯燥的。”
“痛吗?”谢千琅走到器械旁,朝他伸出一只手,傅闻礼立刻伸出左手握住了。
“不……”
“还是会疼的,”医生是个中年男人,推了推眼镜,打断傅闻礼的话,指着他的肩膀对谢千琅毫不留情地揭穿:“傅先生的肩关节和肘关节都有不同程度的运动受限,像这样——”
他牵引着傅闻礼的右臂向后伸展,在超过某个角度时,谢千琅注意到傅闻礼的眉头轻皱了一下。
“陈医生。”傅闻礼开口打断,声音像浸过冰。
陈医生没理他,停了动作在平板电脑上划了几下,将屏幕转向谢千琅:“谢小姐,傅先生的康复进度比照预期进度慢了17%。”
“辛苦了,您倒是会挑人告状,”谢千琅朝医生笑了笑,转过头问傅闻礼:“是因为进组耽误了进度吗?”
“不全是,”傅闻礼唇边有了轻微的笑意,声音低了几分:“最近公司事情多,有点累。”
谢千琅没说话,只是走到傅闻礼身后,双手轻轻搭在他赤裸的肩膀上。
傅闻礼的身体微微一僵,随即放松下来,任由谢千琅的指尖在他肩颈处轻轻揉捏。
“累了就休息,别硬撑。”她的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我又不会跑。”
傅闻礼的右手还在医生的牵引下做着训练,左手却悄悄覆上了她的手背。他的掌心有些凉,指尖却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温热:“好。”
复健室里安静下来,只有器械运转时发出的轻微嗡鸣声。太阳已经完全沉入地平线,灯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射在落地的纱帘上,像是交织在一起的藤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