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尖捏着绣帕掩住口鼻,目光扫过庭院里丛生的蒿草,绣鞋在阶前迟疑了一瞬。“这院子怎么破败成这样子?”
\"世子安好。\"她福了福身,目光却落在月娥素色襦裙上沾着的泥点,\"这位是...\"
\"是月娥。\"立涣话音未落,月娥已屈膝行礼。明瑶盯着她鬓边斜插的银簪,眉梢微微吊起——那好像是自己的,立涣世子来洋州前她特意放在包袱里让他寄托相思的。
晚膳摆在东厢房时,铜盆里的鱼虾还泛着海水的腥气。\t*i^a\n*l,a,i.s,k/.?c.o?m¢明瑶用银箸戳了戳盘中白煮鱼,胭脂唇抿成一条细线:\"这鱼怎生连姜醋都不配?\"立涣正要解释海产难得,却见她突然别过头去,指节抵着唇边干呕出声。
月娥捧着铜盆的手僵在半空,明瑶盯着她腕间褪色的红绳,突然将瓷碗掼在青砖上:\"好个月娥!原是早有打算,赶着我来洋州前先占了位置!\"
\"世子妃误会了!\"月娥扑通跪地,鬓发散落遮住半边脸颊,\"前日世子巡查粮仓时晕倒,是我...\"
\"住口!\"明瑶的绣鞋碾过碎瓷,裙摆扫翻了矮几,\"你当我是南都深闺里的傻子?\"她扯下腕间的翡翠镯子砸向立涣,玉碎声惊飞了檐下栖息的寒鸦,\"我在南都抱着显儿盼着你早日回来,你倒好,居然瞒着我纳妾!”
话音未落,未等立涣解释,她已转身冲进内室,锦缎门帘重重摔在月娥肩头。立涣望着满地狼藉,指腹摩挲着桌角未干的鱼汤,那日被月娥扶到府里也是用这鱼汤喂他。
秋阳斜照在全州王府的垂花门上,鎏金铜钉被晒得发烫。立渊将玄色披风拢紧些,肩头还沾着方才在书房落下的沉香屑。贞孝跟在他身后,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袖中那卷泛黄的兵书——方才全州王将凤翎军练兵图册塞进太子手中时,掌心的老茧硌得她眼眶发酸。
\"渊儿…\"全州王倚着朱漆廊柱,金丝蟒纹氅衣下露出半截枯瘦的手腕。他的声音像被秋风卷着的枯叶,\"当年你母亲带着凤翎军北上勤王时,士兵们枪上的残血能染红整条护城渠…\"
贞孝望着老人浑浊的眼睛里泛起水光,忽然想起方才他抚过案头那柄断剑时的模样。剑柄缠着褪色的红绸,正是那次凯旋时王妃留下来的。
\"孙媳驽钝。\"她屈膝行礼,鬓边银蝶步摇轻轻颤动,\"但定会将图册妥善保管。\"
全州王颤巍巍地摆了摆手,枯枝般的手指突然抓住立渊的袖口,喉间溢出一声呜咽:\"你母亲若还在...\"
\"外公。\"立渊单膝跪地,将老人颤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等平定叛军,孙儿带贞孝陪您去后园看白梅。上次来全州时没能同你赏雪,今年定能赶上。\"他刻意说得轻快,可锁骨旧伤渗出的血珠,已在玄色衣领洇出暗红。
王府角楼传来更鼓声,全州王忽然松开立渊,转而握住贞孝的手,掌心的力道让她腕骨生疼。老人浑浊的眼突然亮起来,枯瘦的手指抚过她鬓边银蝶,\"你这孩子,眉眼间倒有几分你母亲当年的灵秀。凤翎军交到你手里,我放心。\"
贞孝浑身一震,她慌忙屈膝,鬓边步摇撞得叮咚作响:\"孙媳不过学了些拳脚皮毛,哪敢与母妃相提并论?灵儿虽年幼,可若经您悉心教导...\"
\"灵儿终究少了些杀伐决断。\"全州王剧烈咳嗽起来,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摸出半块青铜虎符,缺口处还沾着暗红锈迹,\"当年你母亲十几岁掌兵,靠的也不是天生将才。\"
贞孝望着老人眼中灼人的期待,喉头发紧:\"可这虎符...\"
\"平定叛军后,渊儿同我赏雪,你同我练兵。\"全州王将虎符按进她掌心,冷硬的青铜硌得掌心生疼,\"外公相信你一定能让凤翎军东山再起!\"
立渊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老人,指腹触到他后背嶙峋的脊骨。贞孝望着老人发间新添的霜雪,终于将虎符贴在胸口:\"孙媳谨记教诲。\"
\"外公,保重。\"立渊直起身时,声音已沙哑得不成调子。贞孝感觉全州王的手从她腕间滑落,像一片凋零的枯叶坠在青砖上。那半块虎符却沉甸甸地压在袖中。
阳光渐渐变冷,贞孝回头望去,只见老人的身影在雕花窗后缩成小小一团,手里还攥着她方才悄悄塞给他的暖手炉。西风卷起满地残叶,将那抹佝偻的影子渐渐湮没在渐浓的秋色里,唯有廊下悬着的凤纹灯笼,在风中摇晃,像极了老人此刻的步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