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景和骑着马从人群中出来,马蹄踏过同袍的尸体,走到陈忠的面前。
陈忠看到陆景和,面露兴奋,给他连磕了几个头:“小人陈忠,愿效忠于陆将军!”
卫铭厉声大骂:“陈忠!你这个忘恩负义的杂种!果然早就存了反心!”
“狼心狗肺!你不配为人!”卫昭吐着血也要斥骂两句。
陈忠毫不在意,跪着朝陆景和挪近几步,继续祈求道:“我在周府忍辱负重,给周钰做牛做马将近十年,对于周府之事无所不知,陆将军若能留我一命,我必唯陆将军马首是瞻!您想知道什么,我必知无不言!”
陆景和在马上面无表情地俯视着他,似在思索。
陈忠听着身后卫昭与卫铭的辱骂,双眼紧盯着陆景和,满眼的哀求与卑微。
“你要什么?”陆景和问道。
陈忠面露喜色:“求陆将军予我一官半职,我再也不想过这种受人白眼与欺辱的生活了!”
“口说无凭,要想我收你,便拿出你的忠心来。”陆景和拿过身边将士的长刀,扔到陆景和面前。
他的语气没有半分波澜,“砍了那两人的头。”
短短几字,犹如万千冰凌,将陈忠扎得体无完肤。
他仿佛被冰封,哪怕动一动手指,也觉得剧痛无比。
卫昭不再挣扎,脸贴在地上的脏泥上,望着陈忠的背影落泪。
“陆景和,你不得好死!”卫铭暴怒而起,尚未能起身,又被打倒在地。
陆景和寒声道:“陈忠,我耐心有——”
陈忠倏地攥住那柄长刀站起,眼神中没有半分犹豫,转身走向了卫昭和卫铭。
黑鸦盘旋于空,叫声凄厉,血水混着冰水,浸泡着枯草,每一次踩踏,都会发出刺耳又恶心的声音,
那是陈忠此生走过最漫长,最可怕的几步路。
押着卫铭的将士在陆景和的示意下松了手,给陈忠让位。
陈忠走到卫铭身边,沾满同袍鲜血的刀刃在他的脖子旁停住。
卫铭吃力地翻身平躺下,看着陈忠死死绷紧着脸举起手中长刀,眼里的恨意悉数消散,嘴角扬起一抹只有陈忠才看得见的笑意。
陈忠感觉自己成了一具行尸走肉,灵魂被撕碎,心已不会跳动。
他该下地狱,他该受烈火焚烧万年不得脱身,可此时的他,只能如此。
王爷殒命,其他队伍中的兄弟恐怕也凶多吉少,卫昭卫铭已无法逃脱。
他只能如此。
只能如此!!
长刀挥下的瞬间,卫昭的哭喊声响彻枯林。
“哥!你在下面等我!我们一起走!!”
陈忠浑身溅满了卫铭温热的血,他的眼前尽是一片血色,地上是血,风中也是血腥味,就连天空也是血红色。
他拖着长刀,强撑着神智,好似游魂一般,又走到卫昭面前,
卫昭已没有力气再动,他流着泪,望着陈忠,呢喃着说出最后一句话。
“那酒难喝得很,全赏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喝……”
他咳出一口血,沈沈地闭上眼,再无声息。
陈忠的双眼在被灼烧,心脏被切碎了在滴血,他麻木地举起刀,却看着陆景和,脸上没有半分表情。
长刀再度落下,陈忠身上再添一抹鲜红,他的血,混着卫铭卫昭的血,浸透了他的衣裳,寒风吹来,冷得生出刀剜般疼痛。
遍地尸体中,唯有他一人独自屹立,却没有半分活人的气息。
“很好。”陆景和的眼神依旧毫无动容,“从今往后,你陈忠便是我陆景和手下的人。”
言罢,他骑马转身离去,“所有人,随本将迎战北戎军!”
好似只是在戏楼看了一场戏,宾客纷纷离席,只剩遍地狼藉。
陈忠再也支撑不住,跪地吐出一大口血,他不敢回头看,一眼都不敢看。
身后是十八层地狱,是焚烧的狱火,是要让他千刀万剐般痛苦的极度折磨。
他揪着胸口的衣裳,艰难地伏在地上,张着嘴,却一声都哭不出来,流不出半滴眼泪。
“对不起……对不起……”
“阿昭……阿铭……王爷……对不起……”
“我不想喝那坛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