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结果如何,都已无法改变了。
“给我看看蛊虫。”祝绒哑声道。
张然掏出一个器皿,打开盖子给祝绒看,祝绒透过那层紧密的铁网,看到了一大一小两只蜘蛛,蜘蛛身上,都有一圈橘色的绒毛。
小的只有鸽子蛋大,而大的那只,足足有半个巴掌大。
祝绒蹙眉拿过器皿:“蜘蛛?从他们体内引出来的蛊虫,是这两只蜘蛛?”
张然咽了口唾沫:“是啊,小的从宇文轩嘴里爬出来的,大的……我没看清从哪里出来的,实在太恶心了!要让这种虫子在体内爬动,还不如杀了我。”
祝绒越想越觉得不对:“可这只蜘蛛,不是跟在徐薇身边那只吗?你也见过的,怎会是蛊虫?”
张然不想再多看一眼那两只蜘蛛,移开眼道:“徐薇身边的蛇虫鼠蚁数不胜数,蜘蛛……每只长得都差不多吧。”
祝绒沈默片刻,眉头并未松开,只是将盖子合上,要先回医馆,可她刚迈出两步,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险些要向前倒去。
“祝姑娘!”张然忙扶住她,“你没事吧?”
祝绒尚未来得及说一声“无碍”,仍在晃动的视野里忽然涌来了许多人。
他们模糊的身影一个个在她面前跪下,声音蒙了一层纱,听不清楚。
他们似乎在忏悔,在哀求,祝绒努力拨开迷雾,稳住心神,终于抓住了一句话。
“求周将军不要弃了我们,弃了齐州……”
周钰的名字犹如警钟,让她愈发清醒过来,她渐渐看清了眼前一切,看到方才还在城门质疑唾骂她和周钰的百姓,在她面前跪了一片。
每一张脸,都写满了绝望。
陆景和说的话,令他们恐惧极了。
他们真的被所有人抛弃了,独守这座孤城等死。
祝绒轻轻拍了拍张然扶着她的手,示意他松开,缓缓走到跪在最前面的那个男子前。
他的衣袖上有着被她射伤的血迹。
祝绒朝他伸出手,那男子已哭得双眼红肿,不敢擡头看她。
“我那怀孕的妻子还在京中治病,我不想死,不想……留她一人……”
“姑娘对不起……”
“别……别放弃我们……”
祝绒望着那一双双闪躲又害怕的眼睛,方才在城门处的愤怒,再也燃烧不起来。
她何尝不知,这些人是被逼急了,是害怕极了?
人性从来都经不起考验,要怪的不是人性,而是无情给予了如此残酷考验之人。
“你们起来吧。”她哑声道。
无人敢起来,一个个把头埋得更低。
于是祝绒提起裙子,缓缓在他们面前跪坐下来。
她从来不觉得,自己比他们高贵多少。
她也曾期待,周钰弃了这座城,与她远走高飞。
谁不想活着?
“周钰不会弃了你们,他暂时倒下了,也还有我,还有这几千的镇北军,齐州t城里也至少还有上万人,我们的家,我们要一起守,才有可能守得住。”
祝绒的声音虽疲惫,但仍有那份不可动摇的坚定。
“我会想办法在不开城门的情况下对付北戎的投石器,也请你们随时做好支援的准备,周钰说过西平军会来,他们便一定会来,我们只需死守,就还有一线希望。”
“哭哭啼啼坐以待毙才是等死,我们绝不等死,我们……要在这绝境中求生。”
*
时至五更天,鸡鸣声渐起,天却仍旧黑得沈重。
守在城墙上的镇北军传来消息,北戎军忽然有部分人撤离,应是没有等来叛逃的百姓,开始去搬运新的投石器了。
祝绒提着灯,与张然几人匆匆往医馆赶回去。
张然路上问她,她有什么法子不开城门便能毁了投石器,祝绒却没有了方才对民众们说时的那股坚定。
她停下脚步,撑着墙边喘气,手紧攥成拳。
“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做出来……这本只是一个想法而已,我不知道……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也许根本不可能做到……”
祝绒靠着墙,缓缓坐下来,忽然便掉了眼泪。
“如果真的做不出来……我们怎么办……”
跟着她的张然几人皆沈默不言,默契地侧过身没有看她,给她留出一些可以喘息的空间。
他们知道,祝绒不是在向他们寻求答案,因为谁都没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