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执拂尘站在纱帐外,正躺在榻上午憩的尹寿安翻了一个身,突觉身旁隐约有人,他猛地伸出手一把捉住近旁的那人,厉声喝道:“谁?”
一睁眼,正对上惊慌失措的沈静姝。尹寿安不禁失笑坐起身来,“姝姝你来啦,过来陪我说说话吧。”
瞥眼间却无意瞟到沈静姝手上拿的一本奏折,见他盯着自己手,沈静姝吓得连忙扔掉手中折子,战战兢兢地解释道:“我,我是见你睡着了,奏折掉到地上,想帮你捡起来,不是故意要偷看的,真的。”
尹寿安见她一副惊弓之鸟的惊恐模样,不由得心里暗自叹了一口气,拉过她来挨自己坐下,把头搭在她肩上,轻声道:“姝姝你不用怕,我不会再凶你再关你了……”
这次捉到上官燕他们回宫后,隔了没多久,尹寿安便命令释放了被关的沈静姝,就连楚中天也在几日后被放了出来,先跟在尹寿安身边戴罪立功。
可是,上官燕和苏江左的判决却迟迟未下,朝中老臣纷纷上书,要求对他们处以极刑,以正视听。而原先曾为二人求情的少壮派也都知趣地闭上了嘴,一切只看尹寿安最后如何处置。
千羽阁里静悄悄的,殿外树上的秋蝉仍有气无力地挣扎嘶叫着生命中的最后乐章。尹寿安揽过沈静姝的腰肢,语调低沈道:“姝姝,我刚才梦见母后了。”
沈静姝听他声音低颤,心也顿时软了下来,小声应道:“那我陪你去甘泉宫见她好不好,我们就化妆成宫女和内侍,只在她寝宫外偷偷看一眼,不会有人发现的。”
尹寿安笑了笑,缓缓摇首,“不了,还是不见的好,我怕看见他们天伦乐乐的模样,一时忍不住……”他声音渐渐低下去,把头放到了沈静姝的腿上,微微阖上了眼帘。
沈静姝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轻轻梳理着他的头发,就在她以为尹寿安已经舒服得睡着了的时候,尹寿安却突然开口言道:“姝姝,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只剩下你一个了。”
语调凄然,带着说不尽的哀求和无助。沈静姝闻言心上一颤,手也忍不住抖了一下,她垂下头去,只见尹寿安已然又闭目小寐了。她没有做声,只是继续着手下的动作,也不知过了多久,才终于鼓足勇气问道:“寿寿,你真的要处死皇后姐姐和太傅大人么?”
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尹寿安的回答,本以为无望之时,尹寿安却忽的睁开眼,淡淡应道:“我也不知道。”
“啊?”似乎听到一丝希望,沈静姝不由得面露喜色。
见她如此,尹寿安叹了一口气,坐起来望着富丽而孤寂的宫殿,苦笑道:“姝姝,你看那边的奏折,都是要求我下令处斩他们以儆效尤的。”
“可是,寿寿,我们四个也算一起长大的,你真的忍心处决他们?”沈静姝紧紧捉住他的衣袖,不愿放弃。
“姝姝,你们都怪我狠心,不顾旧情。”尹寿安缓缓站起身来,一步步走到殿外,沈静姝赶忙追了过去,只听他又痛苦无奈地言道,“可是,皇后姐姐和太傅大人做出这种让我颜面扫地让天下人耻笑的事,可曾想过我的感受?你们一个个为了他俩不惜算计我背叛我,又可曾体会我的心情?”
“寿寿,对不起对不起。”沈静姝扑上去抱住伤痕累累的尹寿安,既心痛又是愧疚,“是我不对,我再也不记恨你关我的事了,你也不要难过了。”
尹寿安拍拍她肩,又转头看向远处道:“我毕竟是一国之君啊,私情不能凌驾于国法,我也有我的尊严和责任,身为皇帝,我得对天下尽责,对群臣有交代。”
他转回身来,双眸深深望进沈静姝眼里,一字一句道:“姝姝,你说,我该怎么做?我又能怎么做?!”
是夜,关押重犯的死牢里迎来了微服到访的尹寿安。官吏和狱卒都被远远遣开了,只有沈静之一人陪同着尹寿安。沈静之放下酒菜,毕恭毕敬地退到了牢门外守着。
尹寿安令人解开了苏江左和上官燕的镣铐,三人面对面地望了半天,苏江左率先开了口:“皇上可是来送罪臣一程的?”
尹寿安颔首不语,半晌,方才沈声道:“太傅,您是我的恩师良友,我一直很敬重您感激您,不管您信不信,其实我并无杀您之心。”他又望了望一旁的上官燕,“皇后姐姐是我的姐姐,也像亲人一样照顾我保护我。”
他顿了片刻,又轻叹道:“可是,国有国法,我保不住你们,也不能纵容你们,对不住了。”
苏江左和上官燕齐齐对视一眼,互相握住了对方的手,“臣明白,也不会让皇上为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