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世
神女街蝉确实本是北豫宫中的宫女,她在将离谷候着并承诺保萧鹤别平安,是为了报恩,报他娘的救命之恩。
而她也被嘱咐,说除非萧鹤别察觉,否则绝不可告知他的身份。
可他并未这样直接发问。
街蝉犹豫了下,迟疑道:“是。”
“当年救您出狱的,可是顾家人?”萧鹤别又问。
“......是。”
街蝉大概知道萧鹤别在怀疑什么了。
天下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亦不会有不被人识破的秘密。萧鹤别能够猜得中他的身世,不过是早晚的问题。
她也好,顾家人也罢,所能够做的,最多不过只有尽力让这个秘密不被和光皇帝和临人知道。而至于萧鹤别能够猜到与否,于他自身而言,既无好处,也无坏处,只能够任其自然。
而事实也确实如此。
那日将她从囚车中劫出的,正是顾上弓。
是萧鹤别的生母派他前去营救,并给了她一个活下去的理由。
他说让她逃去将离谷,活着,等着,终有会用得上她的一天。
而顾家是名门之后,亦是受他娘之托,护他周全。
北豫的皇宫很大,大到文武百官若是全数出席,人挨着人排列能占满整个汴京。
但这皇宫同样也很小,小到不用想都能知道,能遣得动他们的,在那天境之中,一共也就两个人——
北豫的皇帝,和皇帝的长姐。
说及顾家,顾家乃开国功臣,当年的震麟大将军顾停云功名鼎盛,三省六部动不了他分毫。即使不说,人们也知道,那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既然如此,那唤得动他们的究竟是谁,不言而喻。
而北豫的皇帝时而不时地便派皇探前来监视,若是他当真知道些什么,便不可能只是在周围打转。
那么剩下的那个,就只有长公主了。
只是庄主也好,顾杪也罢,就连街蝉都对他的身世闭口不谈,只能是一个原因。
当那个秘密现于世间之时,将伴随着不可预估的风险。于他丶于卧雪庄丶甚至于整个北豫而言,都会如一潭被搅进了漩涡的泥水,混沌丶危险,且无论如何也再没办法逃离了。
顾杪穷其一生都在守护着这个秘密。
庄主是号令者,顾杪是执行者。
她完完本本地执行着她爹交托给她的任务,保护他,不让他被任何人发现身份。
顾杪以前总会告诉他,说自己会永远护着他,可萧鹤别至今仍然不清楚,她这般做,可否当真是发自自己的内心。
可若不是发自内心,她又何必为他做到如此地步。但萧鹤别觉得,自己终归是夺了顾杪的位置,夺去了庄主本应对亲身女儿的偏爱。
然而顾杪似乎从未对他有过一丝厌烦。
即便年幼时的萧鹤别直白地开口问她说:“你不恨我吗?”
他能够得到的答覆也只有:“我为什么要恨你?”
顾杪的神色看起来疑惑极了,似乎对他这个没头没脑的问题分外不解。她会环过他,轻轻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肩窝里,一下一下拍打着他的背,说:“睡吧,天色晚了。”
接着哼起了人神共愤的走了八百里调的歌。
她总是如此,看似波澜无起,对一切都淡如云烟,就好像是个调整完好的钢铁傀儡,脑中只有创造者输入的唯一指令。那指令无时无刻不在指引着她前行,而也同样是在束缚着她,让她即便是支零破碎,也要奋力地挣扎着朝前爬上两步去执行。
而同样,她也一如钢铁傀儡,澄澈透明,透过眼睛就可以看到心思。
她没有在骗他。
萧鹤别看得出,顾杪没有在恨他。
她好像当真是发自内心地想要保护着自己,想要照顾自己,可他心中还是有一丝别扭。
他终究不是顾杪的亲人,这样的情本不是自己应该得到的。他不仅从庄主那里夺来了爱,同样也从顾杪那里夺来了关怀。
可萧鹤别贪图着那无微不至的温暖。
顾杪的一言一行丶一举一动,萧鹤别永远看不厌。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的目光就离不开她了。
他习惯仰头望着她,亦步亦趋地追随着她,跟着她去每一个地方丶每一个角落。从最先的依赖,慢慢地变成贪恋,再而萌生出了本不应当有的情愫。
萧鹤别不知道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