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楚。
楚楚生于鬼街,长于鬼街,若论对鬼街的熟悉程度,当非她莫属。但很显然,她并不想回到那片好不容易才逃出去的地方。
世人皆嘲鬼街人,说他们作.奸.犯科,称他们没有底线无恶不作,又笑话他们是法外狂徒,如油滑的耗子,毫无怜善之心。
楚楚羡慕坏了外面的世界,而若有可能,她这辈子都不会再踏进那里一步。
可她看到了几乎断了气的顾杪。
十年的光阴似乎并未在她的脸上留下任何痕迹,她看着还与当初于卧雪庄时一模一样,除却更加羸弱,更加苍白,更加的......瘦骨伶仃。
楚楚发出了一声连自己都吓了一跳的惊呼:“她怎么了?”
“没什么。”萧鹤别顿了顿,而后还是放软了态度,缓缓道,“......我需要你的帮助。”
满身血污的顾杪终于将楚楚从数日来的浑浑噩噩中激醒,她本想伸手摸摸,看看这仿佛下一刻便会化作水汽烟消云散的人可否还有呼吸,却叫车内的黄衣少女扬手挡下了:“别动手动脚的,若是碰出了事,你十条命都不够拿来抵!”
这语气让楚楚分外不悦,可她却没再有心思反驳反击。她胡乱地抹了把眼泪,擡头望向那前些日还被她设计差点死在秘境中的萧鹤别,急迫道:“我能做些什么?”
而后,便就是现在了。
但一直在鬼街呆着并非长久之计。
这才呆了短短一月不到,悄摸前来刺杀的人已有了三波。虽无一人能活着走出这间破院,然鬼街本身就不太平,就算非冲着悬赏来的,往日里也频频会有寻着人气擅闯入内冲着偷抢而来之人。
楚楚的头埋得愈发地低了。
顾杪张了张嘴,半天也想不到能说些什么。
“不怪你”丶“不怨你”丶“与你无关”之类的干巴巴的空泛词藻已然是她能想得到的最好的安慰了,却是这般也仍旧是无济于事。楚楚心中的愧是来自她于自己的不齿,是她长久以来一直无法抹消掉的自卑。
那自卑如一根钉子,深深地扎在她的心中,并悄无声息地在里头生了根发了芽。芽生的藤蔓狠狠地裹着她的心脏,荆棘的刺一根根扎了进去,刺得她满心疮痍。
顾杪并不擅长安慰人。
喝了药之后便又变得困顿,顾杪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哈欠,打到眼泪都冲进了眼眶里才得以停下。
她忽而想起岑今方才说的话,便拱了几下,调整了个舒服些的姿势,歪斜着身子看向岑今:“你方才说离开这里,不在鬼街呆着的话……那要去哪里?”
岑今正在收拾针包,他手头的动作停顿了下,没回答她,却转向了床边坐着的萧鹤别。而萧鹤别正抿着唇,似是在思考什么。
顾杪心中升起了丝微妙的预感,那感觉说不上好也称不上坏,硬要形容的话,她觉得那绝不是自己想听的东西。
大豫之内除却鬼街,几乎没有任何一处安全之地。就算是去那山野深林里,也极有可能被浮于天空的巡逻艇察觉踪迹——那东西是近几年才被制造出来的。
因这艇体格不大,升空高度也极低,故无需丑玉那般价格高昂的燃料,仅煤炭便可行。唯一的缺点是巡逻艇构造相对仍是覆杂,数量有限,便仅被用来巡视深山老林,以防过路商队行人遭了山匪盗徒偷袭。
豫内不可行,那唯一的选择便只有境线之外。
可边关戒严,驻边将士可不像镇城那些吃着官家饭却不作为的蛀虫卫兵,更不是驻守燕云十六州的那些败絮其内的卫国军。
驻边将士大多是被卫国军将领遣派出去的震麟军之后,胸怀一腔祖祖辈辈传承的忠诚与热血,没日没夜地守着边关,抵抗着一切杂乱。
那般守卫,断不可能放她这当朝的通.缉犯公然逃入关外——哪怕是姓“顾”也不可能。
里外哪里都走不通,那剩下的可能性……
岑今收拾好了东西便抓着楚楚出去了,那姑娘仍旧低垂着脑袋,看起来一时半会儿是好不起来了。
顾杪着实没辙,便也没有再多说什么。
萧鹤别坐在床边,默默地帮她调整好方才被蛄踊乱了的靠枕。他看起来格外紧张她身上的伤,每每都会锁着眉头,紧紧盯着她,生怕她哪里没恢覆好,又出了差错。
但顾杪其实并未有什么太大的不适感。
即使她能看得到自己几乎全身都打着绷带,绷带有薄有厚,厚的多是伤重之处,但她的知觉仍旧处于一种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