聆鸦声(七)
直到疾行至幽深无人的角落,祁怀晏才将始终挣扎的明瑜放下来。
明瑜无暇顾及他出于什么原因,只陷于慎平死去的痛苦中。
祁怀晏不回应她的质疑,垂下眼眸,低低说:“我们要尽快离开。”
“可我师父……”她强压下怒意,别过身不去看祁怀晏,“事到如今,你想怎么出去,还能如何出去?”
祁怀晏没开口,她又讥讽道:“来时四个人,除过云琅外,只有两人出宫去吗?”
他无可辩驳,良久,定定道:“嗯。”
明瑜眼底通红,咬着下唇,用袖口匆忙拭着脸颊上涌出的泪,“他死了,什么不是孤身一人……连师父都不在了,我最后一个亲人也……”
适才慎平颤抖的每一句话都如天雷般打在她心上,铿锵有力不容辩驳,却也难过。
祁怀晏很想与她说,其实他们都在,可少女如今的局面想来想去与自己脱不了干系,故而他没有勇气开口。
明瑜现下毫无理智可言,却深知这条命是师父救了两次才回来的,她不能……不能辜负慎平的希望。
“出宫……”她压抑住悲戚,背过祁怀晏吐出一句话。
可出宫谈何容易。
他们已被太后发觉,若要去见皇帝亦或贺青岚都是铤而走险,且不一定能见到。
近来燕斯南在动用令牌召集现今的暗卫及过往四散至壁国四处的暗卫,抽不开身,而贺青岚又神出鬼没。
祁怀晏思量了许久也没想好该如何做择。
天色仍暗,距破晓大抵还需一个时辰。
明瑜的哀嚎转为掩在臂下的无声抽泣,她想,自己要接受师父离世的消息……绝不是件易事。
两人焦灼之际,一个力道轻扯明瑜衣袖,叫她擡头。
是云琅!
燕云琅自从被贺青岚带走后便无迹可寻,此时夜半竟循到她们身边。
他对明瑜和祁怀晏道:“明瑜,小叔,你们要出宫,对不对?”
祁怀晏点头,右手覆在眉心舒缓,却因当下别无它法而陷入深深焦躁之中。
多种情绪交织,一方面是慎平,另一方面是出宫。
燕云琅却异常坚定地看向他们,说:“我帮你们。”
这话叫二人齐齐看向他,小小的少年孤身立在他们面前,却和明瑜先前看到的他不大一样。
说不出是哪里不一样。
他迎着两人的视线,视线最终落在祁怀晏身上,毫不迟疑地说:“小叔,挟持我。”
祁怀晏闻声惊讶了一瞬,仅仅只是一瞬,便理解了他的用意。
递去一个不忍的眼神,云琅坦然一笑:“你不会当真伤害我,我不怕。”
明瑜觉得肩上忽一凉,她瞧着燕云琅不畏惧的眼神,理解了那不一样之处。
仅短短几个时辰,他就成长了这样多。
他说想当一个好太子,要肩负起自己的责任吗?
“再过半个时辰后宫门处侍卫换岗,赶在换岗前的一刻钟我带你们去牵两匹马,届时你们莫要犹疑,直接用剑抵着我,我来叫他们开门。”
“可你……”明瑜也有些不忍,再如何也会伤到他。
“就这样吧。云琅,很好。”
明瑜一顿,擡眸看向毫不犹豫的祁怀晏,没有血缘贸认的叔侄二人竟散发着同样的气场,令她的话也咽了下去。
她明白,太后定然叫宫门看守的侍卫严加看守,而他们没有掩护是断然出不去的,擅闯反倒会引来更多侍卫,故也行不通。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漫长且煎熬,直到漆黑的天幕被乌云笼罩,星子藏匿于厚厚的云下。
天将降雨。
明瑜在极力调节自己的情绪,事后总是不得不逼迫自己冷静下来的。
盛大的悲天悯人过后,需要做的永远是调整好心态后往前走下去。
明瑜细细回味着慎平的每一句话,又想,在他心里,她竟是那样坚强的吗?
他说,那座高山不是不可逾越的。
明瑜润了润喉,抚上心口处低声呢喃:“我真的可以吗?”
这是第一次,她开始肯定自己。
可长生咒那颗药丸已经被太后拿去,她又只剩下项链里的粉末,究竟该怎么办……
“走吧。”
祁怀晏起身,他带他们沿着宫中最隐蔽之处来到城门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