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庇护之下让沈溯走进平阳侯府于沈溯而言无异于走进骇人的深渊,可除了沈溯,他再也想不到这天下间还有谁人能救得了沈洄。
公子如今不仅仅是身病,更是心病。
他的阿爹便是患心病而死的,因屡试不中而忧郁成疾,那时候他听大夫说,若是这心病好不了,纵是灵丹妙药,吃下去也不见得会好。
那时他太过年幼,并不知道这其中意思,如今跟在沈洄身边整十年,耳濡目染于沈洄的那卷卷书册及其才学,他而今终是知晓何为“心病”。
今公子拒不服药,已是……一心求死。
纵是侯爷能请来天下名医,若公子一心向死,也救不回公子性命。
公子向来最敬长公子,公子的心结亦是长公子,如今能救公子的,唯有长公子了。
沈溯再见到沈洄时,他仿若一株即将在寒冬中枯死的老树,了无生机。
距今晨他们兄弟二人相见至现下不过才过去短短几个时辰,沈洄却如同苍老了数十馀岁。
他看起来更瘦了。
他的床头边上还摆放着一碗浓黑的药汁。
他自小到大,每一日都与药石为伴。
宋乘眼尖沈溯在沈洄床沿上慢慢坐下身,他才咬咬唇,用力抹了一把眼泪,退出屋去,不忘将门轻轻带上。
沈洄许是并未睡着,又许是察觉得到沈溯就近在自己身畔似的,他缓缓睁开眼。
只见他一双本该清亮的眼眸唯馀灰黯,一丝光亮也无,见着坐在自己身侧的沈溯,他非但不觉诧异,反是微微笑了起来,缓缓道:“兄长,你来了。”
此时的他,声音细弱蚊蝇,然而这于他而言,却已是用尽了浑身的力气。
沈溯眉心紧紧拧着,面上眸中写满了心疼与担忧。
早间阿洄明明就同往日里一般好好的,怎的情况突然变得这般严重?
沈洄要坐起身,可他双手撑在床上却迟迟使不上力气,沈溯见状便将双手搀过他腋下,一边将枕头立到他背后,动作轻慢小心地将他靠上去。
“兄长来……”沈洄微笑依旧,然喘息急促,极为吃力道,“可是也要劝我喝药?”
确实是如是打算的沈溯并未隐瞒,反是点点头:“不喝药,阿洄你的身子骨如何撑得住?”
“兄长忘了吗?”沈洄含笑的嘴角往上更扬了些,神色平静,“所有大夫都道我活不过十六,我如今,已经十六。”
“莫听那些个大夫胡言乱语。”沈溯情急道,“阿洄你才十六,往后还有好几十年要活的。”
谁知沈洄却“噗嗤”轻轻笑出了声来。
只见他微微仰起头,并用力眨了眨眼,他深吸一口气后重新看向沈溯,面上仍是温和的微笑。
然而明亮的烛火下,向来聪慧又冷静的他不仅眼圈通红,更见有泪光在他眼眶里斛旋。
“可是兄长……”他定定看着沈溯,声音轻轻,“我不想再活下去了。”
在沈溯惊愕之时,沈洄的双手缓缓擡起,轻却劳地抓住他的手腕,将他的衣袖往上推开。
回神的沈溯慌张地抓住沈洄的手。
但他伤痕累累的手腕已露了出来。
沈洄正一瞬不瞬看着他腕上的伤痕。
沈溯不敢轻易将他的手拿开,生怕伤着他,唯能将自己的衣袖给拽下来遮住手腕。
“兄长,我都知道了。”沈洄喜笑,哪怕生来这世上的每一天他都活得艰难,然他心中坚信,只要活在这世上,就总能见到春融冬雪,四季总会轮转至温暖的春日,再漫长的冬夜也都会迎来破晓,只要他不觉悲苦,他活在这世上就都是晴好。
就像他的兄长,明明艰难苦难,却始终是个温柔的人,并努力地在这世上活下去。
所以他喜笑,不让旁人总为他这般羸弱的身子而担忧。
他现在就在笑,是沈溯眼中他一直以来温柔又爱笑的模样,可他含笑的眼睛却一片通红,笑容里尽是苦涩的自嘲。
“兄长,若我的命是靠你长此以往这般伤害自己来维系,我宁可死。”沈洄死死抓着沈溯的手腕,却是忽地笑得开怀,“兄长,没了我,你便可离开京城,远远地离开,再也不回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再无人能伤害你。”
“兄长,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了。”
“对不起……兄长……”
沈溯怔怔看着两眼通红眸中噙泪的沈洄,恍惚觉得自己回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寒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