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怕打雷?”
男人将钟溺有伤的双手强行掰离钟溺自己的头颅,下一秒,钟溺头顶重了一瞬。
一只温热宽大的手掌轻轻压在了钟溺发顶。
因为雷电与黑暗带走的安全感,在那一瞬间蓦地回到钟溺体内。
过了不知道多久,随着“咔嚓”一声细小声响,一点火机擦出的光明于黑暗的发廊内燃起。
男人轻车熟路从发廊的电视机柜下找出一根白色蜡烛,而在男人点燃蜡烛的那一刻,钟溺问:“老板娘说,你对我好是为了跟我上床,是真的吗?”
男人鼻间的呼吸一凛,蜡烛上的烛光被吹得东倒西歪,挣扎数下,最终熄灭。
大概因为有男人在,黑暗似乎也变得没那么难以忍受,钟溺轻声问:“如果我答应跟你上……”
黑暗里,男人倏然起身,嗓音沈而冷,果断打断钟溺:“胡说八道些什么,你知道自己才多大?”
钟溺感觉男人好像生气了,男人的声音疏离又冰冷,而钟溺咬了咬牙,还想继续说什么。
而黑暗中的男人却没给钟溺任何机会,猝然转身拉开了发廊大门。
风雨飘摇中的发廊卷帘门,被拉起又再度关上。
男人离开得猝不及防,且在之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再也没有主动踏足过这间发廊。
男人不再光临发廊。
但钟溺还是能在发廊门口,偶尔看到男人出入对街的ktv,偶尔看到男人站在ktv门口的台阶前抽烟,又或者在对门的大排档和同伴一起喝酒宵夜。
男人的一切行为习惯和从前似乎没有差别,除了不再光临钟溺所在的这间发廊。
老板在知道男人不再光顾发廊后,对着钟溺又是一通冷嘲热讽。
而钟溺只是平静提出,老板该跟她谈谈工资了。
男人一去不覆返的那个台风天,是钟溺的生日。
那天过后,钟溺不再受年龄限制,终于成为了一个可以光明正大打工拿工资的合法劳动者。
而不知基于什么原因,即使发廊老板以钟溺住在店里需要押金为由,依旧扣押着钟溺的工资不愿发放,钟溺还是选择留在了星河街的这间发廊。
直到,从某一天起,钟溺再也没有在星河街上看见过男人。
男人消失了。
钟溺日覆一日站在发廊门口擦玻璃看着对街的ktv,一个月丶两个月丶三个月过去,男人始终没再出现。
而在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清晨,钟溺在接待一名上班前进店理发的顾客时,手中的剪刀一招不慎划破了左手大拇指。
钟溺的手指顿时血流如注,而钟溺却仿佛全然感受不到,只是盯着理发镜中反射的电视机当地早间新闻画面一眨不眨。
电视新闻中,男人的照片被放大在新闻主播的左上角。
照片里,男人穿着笔挺的军绿色制服,头戴端正警帽,整个人朝气如初升的太阳。
新闻主播说了一段很长很长的话,似乎都是在描述照片里的男人,可新闻主播说的,与钟溺所认识的男人却又仿佛天差地别。
新闻主播的最后一句话说的是:“感谢同志为我市反黑事业做出的巨大贡献,我们将永远铭记英雄的付出与牺牲。”
男人死了。
就像大年初二,钟溺在ktv包厢中看完的那部电影中一样。
阿华倒在了繁华的香港街头,男人被扔进了星河街外那条奔流的大河。
两年后,钟溺被查出患上了严重的再生障碍性贫血。
当她拿着十六岁以后拿到的所有工资到医院就医时,前台的护士告诉钟溺,她手里的钱全部都是假的。
钟溺因此被星河街公安局拘留了七天,而在这七天里,钟溺每天躺在冰冷的拘留所通铺上,每晚都梦到同一个人——
梦境里,钟溺问男人:“这里是你以前工作的地方吗?”
梦境中的男人不言不语,不理钟溺。
钟溺又解释:“台风天停电那晚,我只是想说,阿华死了,你是好人,我不想你死,如果我跟你上了……你不喜欢听那两个字,我就不说吧。”
“我希望你能离开星河街,你读过书,还会英文,你那么厉害,离开星河街一定也能过得很好,就算不带我……也可以。”
梦境中的男人恍若未闻,转身朝着背离钟溺的方向越走越远。
钟溺轻轻叹息:“原来,不可以。”
又过了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