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那个人。
不过,很快,她听到了一个声音,那个声音先是细如蚊吟,而后,便渐次地清晰起来。
那个声音在说:”一切幻像,皆为虚妄,无望之妄,何苦为念。孟夫人,请醒来吧!”
小月想,倘若她见过菩提,那么这一定是菩提引渡世人的声音,因为在那银白得刺眼的一片白茫里,唯有这声音,能渡她出苦厄。
然后,她就睁开了眼睛。
事后,小月不止一次地痛悔过这一幕,她想,如若时光能倒流,她一定会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表情,哪怕是咬碎银牙,也不会流露出一丝一毫的惊讶。
她已经做了三个月的圣君,自以为涵养功夫早已是今非昔比。可是,当她看到他,看到他的身体,她依然不可遏制地放大了瞳孔,于此同时,从她的嘴巴里泄出了一声除了表示讶异,毫无任何意义的“啊——”字。
然后,她就看到,眼前之人如星月一般璀璨的眼睛,迅速黯淡了下去。脸上勉力维持的笑意,也似玉山崩塌,轰轰然无声地碎裂了,最终,在那一张堪称完美的玉面上,只留下一抹如冰雪凝结而成的、永不可消融的、冰冷的自嘲。
仿佛有细碎的沙子摩挲过心口,小月没来由的感到一阵心疼。她想要道歉,可眼前之人却已抢先对她表达了歉意。他的声音虚浮而沙哑,似悬浮在半空的微尘,可他的态度却极为谦卑且诚挚,他说:“对不起,孟夫人,我这个样子,吓到你了吧!”
小月竟一句话也说不出。
因为,她实在想不出任何一句话,足以安慰,这样的他。
第156章 小气的辛夷。
他是坐在轮椅上的, 或者,也可以说,是被绑在轮椅上。他的衣裳干净而体面, 靛青的鲛绡, 流淌着月夜深水一般的光泽。可是, 再体面的衣裳也遮不住他的形销骨立。而况,他的脖颈、两肩、腰上、腿上都被众多的、不知何用的半尺宽的铁圈牢牢绑缚着,而从那些铁圈里,又纵横牵出无数的、细小却坚硬的银丝。银丝像血管一样遍布他的全身, 使他整个人, 都像是被包裹在一个极为复杂而又精巧的器械里。
小月无法猜度这些精密的器械究竟会如何运作,可她能够肯定,他之所以还能够维持着一个“坐”的姿势出现在她的面前,应当全是仰仗着这些器械的功劳。因为, 他的身体, 那样瘦弱而微颤的身体,看起来根本就没有半分的力量。
可是,这毫无力量的身体此时却“动”起来了。
她看到他缓缓地抬起了原本还静静搭在膝盖上的一双手,这双手在上升到齐胸的高度后, 便即调转了方向, 慢慢地移向了静置在一旁的几案。几案上摆放着一只青釉的茶盏,盏中碧水莹莹,清可见底。
小月几乎是立刻便猜到了他的用意, 可她仍是一动也没动。此时的她, 早已行动自如, 只消一伸手,便可端过那一只茶盏。但她没有这样做, 而是呆滞地、极有耐心地等待着,等着他用瘦可见骨的手指,僵硬地捧起了那一碗热茶,继而,将之缓慢而恭敬地呈到了她的面前。
在她的眼前,她清晰地看到他的每一根手指,都被细细的银丝牵引着,而在他的指节处,则镶嵌着一个个圆形的、发散出无数丝线的、形如戒指的指环。
小月不得不惊叹于这机械的精巧,却也不得不为使用它的人,感到悲哀。
可是,她很好地隐藏起了自己一切的情绪,一切的好奇。
她的确变得聪明许多了,起码,不会再像初见孟子煊那般冒冒失失。
所以,她什么也没问,只是爽快地接过了他递来的茶盏,一饮而尽。
可是,这茶,也未免太苦了一点。小月真的是很难不皱起眉头。
她忍耐得很辛苦,可对面的辛夷却终于又露出了一点笑意。
“孟夫人,对不住,我忘了提醒你这是药,你大可不必,喝得那样快。”
他的嗓音依旧虚浮,却多了一点温煦,像初升的朝阳,隔着窗户纸,撒下了一把碎屑样的金光 。
小月也笑了,她将茶盏重又放了回去,拿出她一贯的、对待任何人的随和态度,向她投来了似嗔实娇的一瞥,她说:“辛夷,孟子煊可没有告诉我,你喜欢拿药来招待客人。”
辛夷听后一愣,而后便露出了雨后初霁般的朗朗的笑容,“孟夫人见笑,辛夷从前,并没有这样的习惯。”
第一次见面,总算没有太尴尬,辛夷稍稍松了一口气。他见小月抬眸四下张望,知道她定是在寻孟师兄,于是主动告诉她:“孟太子就在隔壁,他中了迷障,不过并无大碍,夫人不必担心。”
小月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