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医为了医治孟子煊,是如何的焦头烂额,昼夜不息。那段时日,鬼医尝试了不下百种法子,试图为孟子煊聚敛元神。然而没有用,一切的努力都是徒劳,他唯有眼睁睁看着孟子煊变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绝望。
最后,孟子煊似乎是接受了命定的死亡。他慢慢平静了下来,每日里除了例行的服药之外,其余的时间几乎都花在了照料小月身上。他想着,既然长相守已成奢望,便珍惜这剩下的时光吧。只可惜,待小月终于从昏迷中苏醒时,他也再也支撑不住了。
鬼医不知道孟子煊在失忆之前,究竟经历了什么。或许他只是依循了狐族的本能,在将死之际,找了一个没人的地方,默默等待死亡的降临。
然而,他竟没有死。这在鬼医看来,也是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是他天生仙骨,与众不同,故而元神散尽,只带走了他的记忆,却没有要他的命。
总之,就是命大。鬼医也并不想再去追究原因。活着就好,活着就好啊!但显然,孟子煊并不满意于仅仅只是活着,他想要恢复记忆,这就有点棘手。
“你当真决定好了?”,鬼医问道,“这百鬼索针、寻魂觅魄之法,施展起来疼痛无比,你不怕么?”
怕,自然是怕的。孟子煊想,可是一个人,若是果然已经娶了妻子,又有了孩子,他就必然有自己需要承担的责任。这些责任,并不能因失忆而免去。否则,这便是对那女子,和孩子的不公平。
但小月却显然不太认同。她承认,在此之前,他确实很希望孟子煊能恢复记忆。作为一国之君,她希望得到孟子煊的辅助;作为他的妻子,她更希望得到他的关心爱护。然而,在进入这斗室之后,小月却又后悔了。其实能不能恢复记忆,似乎更像是一种对于过往岁月的执念。只要放开了,便无关紧要起来。为了那些已逝的记忆,令他饱受这许多痛苦折磨,小月越想,越觉得得不偿失。
“要不然,还是不要治了吧”,小月劝他,“你放心,我今后定然也不会再强迫你做任何事。这妖族皇宫,你若住得惯,便接着住。若住不惯,三界之中,随你另择一处喜欢的地方,安心住着,我不去打扰你便是。”
她望着他,眼神凄楚却坚定。孟子看着这双眼睛,越发觉得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熟悉。他是失忆了,但却还没有傻透。其实,从这几日的相处当中,他早已渐渐地偏向于相信,她所说的一切都是事实。
她那双忧伤的眼睛,刺痛了他的良心。故而,孟子煊摇摇头道:“我已经稀里糊涂地活了三年,并不愿意再这样稀里糊涂地活下去。帝君,若是我有不测,是我……对不起你。”
小月茫然了,她亦不知该如何抉择,只好看向鬼医。鬼医每每碰到关乎孟子煊的事,总显得异常焦躁。于是烦闷地挥了挥手,赶鸭子一般地驱赶起小月,“走,走,外边等着去。放心,治不死他!”
门轰然一声阖上了。小月木木痴痴,弄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要的是什么,只觉得心乱如麻,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大约等了一刻钟左右,小月才听得屋里传出动静。那是孟子煊忍不住疼,发出的呻吟声。
这声音起先纤细如丝线,断断续续地牵扯着小月的心弦。小月将耳朵紧贴着门壁,想听却又不敢听,只好紧紧拽紧了拳头,好像在握住自己即将流失的勇气。
约莫有过了半盏茶的时间,忽听得孟子煊发出一声暴喝。那喊声震天动地,仿佛正历经极大的痛苦与恐惧。小月觉得自己的心,就在他的一声声呼痛中被碾碎了。但她到底没敢冒然冲进去。鬼医叮嘱她,只许在外护卫,不管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许进来。否则,惊扰了他的神魂,就什么都完了。
于是,小月仿佛历尽了自出生以来最为漫长的半个时辰。这半个时辰里,她就站在门口,听着孟子煊一声高似一声的呼喊。每一次呼痛,就似一场疾风骤雨,将她的身与心,都淋得湿透了。
终于,在一声中途断开的呼喊声中,一切都回归了平静。鬼医乏累的声音传出来,“进来吧!”
小月松了松紧握的拳头,不明白何以自己什么都没做,却觉得全身酸痛,脑袋轰鸣,仿似打了一场大战。她长长吁出一口浊气,挺了挺胸,推门进去了。
彼时,鬼医正在收拾他的银针,寸许长的针,少说也有百十根。小月瞧着心悸,便收回了视线。孟子煊躺在床上,鬓发都已湿透,嘴唇枯干,但脸色却是一种病态的嫣红。从这赤红的肤色,便可以看出,方才的治疗,耗费了他多少力气。
“他,怎么样了?”小月问。
鬼医摇头,“不知道。等他醒来吧。若是醒来时,能记起一些事,便是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