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的母亲噙着泪,柔声跟他说:“如果你不按照我们说的这样做,除了我和你爸爸,就不会有人喜欢你。”
在他反抗的那段时间,真的没人喜欢他,所以他按照父母说的去做,就开始有很多人亲切地叫他“小声”。
真真假假,他分不清,只能统一将一切算成假的。
邢流声抬起手,想了想还是碰上夏延的脸颊,轻轻擦了擦滑下来的眼泪:“我一直都替你不值得,喜欢我这样的人。”
“就算我是真的,”他顿,“我也不觉得自己很喜欢你,夏延。”
“……为什么?”气音推动嗓子,沙哑占据主体,他们明明在对视,明明眼底都是痛苦。
“因为我总是在让你难过。”
明知道远离我会让你更好,明知道做些什么会让你伤心,可我还是自私地靠近你,又让你不明真相地跟我在一起。
父母让他在人前做永远大方的公子,可邢流声不止一次觉得自己在夏延这里是自私卑劣的小人。
喜欢一个人不该让对方这么痛苦。
“所以你后悔的一年前的事,就是跟我表白…?”
邢流声“嗯”了一声。
“你为什么要演《糖葫芦》?”
邢流声的喉结上下滚动,他们的眼睛轻颤地看向彼此,似乎要戳穿对方心底。他想起在剧组发生的一切,最后嘴唇翕动地开了口:“因为我们还没有四人合照。”
“因为……贪婪。”
因为有了这层关系就会下意识想要更多,因为想要更多和你有关的东西,因为想真的看见你,听见你的声音。
夏延顿时无话可说。
他吸吸鼻子,忽然笑了。
他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只能先合上忍忍涩意,如此反复几次,等他再开口,眼泪先猝不及防地掉了下来,夏延下意识慌忙接住。
他能说些什么呢。
夏延突然意识到,他们是一模一样的人。在这场虚假而又不真实的网恋里拼命汲取对方的能量,然后在日益增长的真心里变得不断索取。
就像他也想听见燕先生的声音,想看见他的样子,想和他去斜拉桥上看风景,想和他看一场烟花。
夏延哆嗦着嘴巴,终是问他:“这一年,你快乐吗?”
有很长的时间里,他们只能听见对方的呼吸。
邢流声的眼神些许涣散,挣扎开口:“……这一年,我总是想,如果我没有道德就好了。”
“就不会对偷来的幸福感到惶恐,就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你快乐。”
夏延想起刚刚得知真相的自己,又无法克制地弯起嘴角,但并不是幸福。
到底是什么样的两个人,谈了一场什么样糟糕的恋爱,才会认为幸福源自偷窃。
“所以不要再喜欢我了,夏延,”邢流声的声音越来越小,似乎要缥缈到天空深处,让所有人都听不真切。
“这十一年来,对不起。”
一个没有人生的人,从一开始就不该拉第二个人进来。
是他自私,是他卑劣,是他用假的东西占用了夏延那么长的人生。
意识逐渐涣散,胃部爆发了史无前例的疼,邢流声不断吞咽上涌而来的血液,最后虚弱地看向夏延:“你走吧。”
他不想在夏延面前这么脆弱。
这个人这么容易心软,万一又没有走掉怎么办。
“光说对不起,你要怎么补偿我…?”
邢流声迷茫一怔,随后被人按住肩头,嘴唇上传来温热柔软的触感,他双眸微睁,不可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脸,金丝眼镜时不时贴上他的皮肤。
夏延狠狠在他嘴上咬了一下。
疯了。夏延想。
从他拉上邢流声逃跑开始,他们今天就已经成了疯子,他不知道为什么要有这个吻。
也不知道这是不是最后一面。
耳边突然传来的烟花炸空的响音,夏延一时间以为是他的错觉,他停了这个浅尝辄止的吻,茫然看向光芒变换的高窗。
好像真的有烟花。
下一秒,夏延的领子被人揪住,一只手扣住他的后脑,冲击力带来的姿势实在不美,他先是磕到了对方牙齿。
但很快,唇齿相依,他顺从地闭上眼睛,被人撬开,也撬开对方的嘴。
两个不会接吻的人笨拙地攻城略地,尝到一嘴猩甜。
他们第一个吻是血味儿的。
双手收缩,好像要把对方融进骨血,执拗地不愿松开,却也分不清谁抱得更紧。
夏延这次听清了不绝如缕的烟花,想起七夕那天他荒谬的歪理邪说。
这一次,可不可以算作永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