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红，也造得浑身是泥，耳边还挂着代亦青的通讯。漂泊数个小时的人终于满身泥污，狼狈至极地遇见了他在乎的朋友们。

邢流声麻木已久的心口再度颤了一下。

但抱歉还未说完，他就晕在了姜空面前。

上天眷顾，姜空为他找的医生只说昏迷的诱因是术后虚弱加低血糖，而不是发现了他神经兮兮的疾病。

他在醒来后听见姜空转述时松了口气。虽然姜空并不怎么相信。

邢流声顺着螺旋形的楼梯缓慢下去，半途停下片刻，忍了忍脑部昏沉。

他上一次这么难受还是在南城的时候，本以为那是最后一次。

邢流声曾看过这么一个问题：如果生命只剩下最后一天，你最想做些什么？

他从未想过答案，只在今天顺着心意做了出来。

邢流声在走向塞纳河的路上，将做过的一切仔细复盘，生怕遗漏一个。

他在律师那里立遗嘱，提到了父母、姐姐，面馆的大爷大娘，还有粉丝公益，也问了霍予安最后抉择。在巴黎街头漫步时，选择先打电话给代亦青，后者会帮忙劝好姜空。

这么一番下来，他在乎过的人就全都照顾到了——除了……

手机被邢流声捂到发热，就这样攥了一路，直到塞纳河边。游船越过桥洞，顺着滚滚的河流向前，划开一道余晖金箔。

他不能满足夏延一起去看辽河的愿望，便莞莞类卿地找了这里，纵使二者毫不相干。

邢流声并不畏惧死亡，但害怕给夏延打去电话。

那么善良心软的人是无法见证他人死亡而束手放弃的，所以才会在辽河边救了余旸。

自己如果想要离去，就不能提前告诉夏延——但，在那以后呢？

邢流声忍不住去想。

如果夏延在他死后得知消息，只会自责，大概是为什么没有陪在他身边之类的理由。

邢流声不想让夏延这样，总把非自己的过错揽在自己身上。

那个时候姜空会安慰好他吗？

邢流声不知道答案。

今日的风格外大，邢流声站在岸边，毫不怀疑这风想将他吹远，吹远，再吹远，直到塞纳河的河水能消失在他眼前。

但他也不是想跳塞纳河。

想死的人应该不会有愿望——邢流声一直这样以为。但此情此景，他突然有了一个，时隔好多年。

“你想去看海吗？”

他这样问着耳边充盈的幻听。

或者玻利维亚的天空之境，冰川极光。

耳边忽地没了声音。

邢流声回过神来，对着空气浅淡一笑：“我忘了，你已经走了。”

他在刚苏醒的时候下定决心，要装一辈子夏延喜欢的样子，但现在又做不到了。

母亲没有说错，没有人会喜欢原本的他。

“其实我们也好久没见了。”邢流声继续自言自语，耳边又有了夏延的声音。

“有六年了吧，那时候还在南城。你还让我叛逆一点。”

——“循规蹈矩的人生多无聊啊。”“夏延”在他耳边叨叨，“话说你为什么不去看医生，你都知道自己有毛病。”

“又不经常，”邢流声转过脑袋。

——胡说，你是怕听不见“我”了吧，“我”对你真是太重要了。

邢流声笑笑，“嗯”了一声。

——可“我”是假的诶，你怎么不去找真的聊。

因为假的只配假的。

耳边的声音不再反驳他。

“那你呢，”邢流声放低声音，“你有好好遵医嘱吃药吗？”

——什么？

“没什么。”他摇首否认。

刚刚幻觉的话，让他骤然想起自己胃出血刚苏醒时的场景，许多被心理遗忘的细节浮出水面，邢流声眸中多了几分担忧。

心里的天平再度倾斜。

邢流声不觉得自己是畏头畏尾的人，但他总是不知道该拿夏延怎么办好。

太阳将落，月亮爬上埃菲尔塔尖，旖旎灯光洋洋洒洒落在塞纳河面，浪漫之都吟唱着他生死不渝的传说。

等夏延再次遗忘的那一天吧。

巴黎的时间比国内慢了七个小时，此刻吹来的晚风许是越过了大洋彼岸，从夏延身侧来到了他的身边。

眸中晦暗不明间，邢流声下定了最后决心，才真正感到一身轻松。

或许也可以等夏延找到一个很好的人。

他贪恋的张开双臂，任由晚风扑了他满怀，好似听见谁的消息。

邢流声忽然剑走偏锋地想。

屏风上的鸟要脱离屏风，亲手将自己剪下，夏延会不会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