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二年八月。
农忙。
三年饥荒刚过,兴农大队贫瘠的土地上,终于和往年般长出了糊口的粮食。
骄阳似火,田间地头队员们干的火热。
物尽其用人尽其能。
就连大队有名的那几个懒汉,都被盯得死死的,一天下来也能被榨出十个八个工分。
除了极个别同志.....
大队西面的坡地上,比人还高一头的青纱帐里,隐约有几个人影在晃动。
掰玉米小队的几个大娘在干活的间隙瞅了一眼,于家大丫头——十六岁的于喜儿。
一张漂亮的小脸白的不像话,扎了两个麻花辫穿着一身半旧的蓝色粗布衣裳,肩膀上搭着一条汗巾,手上还带着一双白色的劳保手套,认真的掰着玉米往背上的背篼里扔。
这画面,拍下来就能登报,多有艰苦朴素热火朝天的劳动气氛啊。
不过一起的大娘们可是十分看不上,互相使了一个眼色,大家一起干活,她们都掰了两背篼玉米了,于家喜儿看着像干的挺认真,实际上落后她们老大一截。几个大娘们忍不住摇头,活干成这样,那双连大队长家都没有精贵的劳保手套在她手里纯粹是白瞎了。
喜儿干个活像上台表演一样,纯样子货。一个话多爱教育的大娘开口说道:“喜儿啊,你都是十六七岁的大丫头了,平常在乡里上学不参加劳动就算了,这放了暑假,你得抓紧多干点啊。像你这么干,别说六工分了,三公分都难讲,还抵不上七八岁的小娃儿呢,你可不能偷懒啊....”
等的就是你,好心的大娘!
确定大家都在看她,喜儿抬手捂住额头,吃力地提了一下背篼仿佛不堪重负般,虚弱地开口:“对不起大娘,是我不好....”话都没说完呢,直接白眼一翻,软软地倒在了地上,昏了过去。
“老天爷啊!于家大丫头昏过去了!”
“来个人帮手,快把喜儿抬出去!”
五八年公社组建,成功当选上队员一组小组长的祝大钱,闻讯飞奔过来,还没看清昏的是谁呢就急促地吩咐:“快,把人抬到阴凉地去,玉米地里面太闷了,可能是中暑了,来个人快去把老胡叫来....”
等大娘们把人抬到树下,祝大钱看见又是于喜儿,本来的紧张松下来一半。
要是换成男队员,他就该上手物理唤醒了,现在倒是不好上手。
有点不耐的问旁边的婶子:“婶,喜儿才干多少活啊怎么又晕了?今天咱们一组就你们妇女小队闹这事,你们倒是稍微看着点啊。”
他这话一出,大娘们就不高兴了:“什么叫我们妇女组啊,我们是你婶,你爹娘看见我都要叫声姐,当了个小组长瞅你尾巴都翘上天了!”
“你还看不上我们妇女组?咋地觉得给你找麻烦拖后腿了?”
“你再说一遍,看我不大嘴巴扇你!”
老娘们真是胡搅蛮缠,祝大钱脸都黑了,无语的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算了算了,和老娘们讲不了道理。
这时大队的赤脚医生,张老头急匆匆跑来:“哎,让让,是不是中暑了?别围着,先灌碗解暑汤子看看。”
农忙时活累天气还热,队员们也没吃啥有油水的,虚啊,两相加,总有那么几个热昏累昏的。
老张头轻车熟路地扒扒眼皮,摸摸额头,按照经验判断道:“没啥大事应该就是累的。喝点水休息会应该就好了。”
“还真晕了啊?”祝大钱一不小心就把心里话说出来,可又惹了大娘们了。
“什么叫真晕了?”
“我们这么多人看着呢,喜儿是不是真晕我们还看不出来吗?”
“喜儿自从五八年吓掉魂了之后身体就不好,这事满大队谁不知道啊?她能坚持到现在就不错了。”
“就是!咱喜儿可是满大队最争气的丫头了,人当初可是公社第一名考上的初中,给咱大队挣了老大的脸,是有大毅力的人。你个大字不识三五个地,凭啥怀疑人家!”
她们心里也觉得喜儿爱偷懒,但是坚决不允许别人说她的坏话!自己大队的也不行!
要不是喜儿,在场的人起码饿死一半。
被群起而攻之,激昂的口水喷了一脸,祝大钱赶忙求饶:“行了行了,是我想太多是我错了。我叫人来把喜儿送回家,行了吧?”
哎!真是的,活没干多少,还赔上一个劳力送她回家!
“这还差不多。”大娘们像打了胜仗一样,纷纷返回玉米地,农忙可不敢耽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