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灼若不戡定,那阿灼便也无了立足之地。阿灼只身回了府,知凝雪定忧,派了人回了封书信,只两字简单苍力,“安好。”
凝雪攒着信纸,似乎满身力气都被带空了。她跌坐榻前,汗透了发丝,正月天的第一日,便预示着今年定然祸深喋血。想起“寒掠足三载,天下满饿殍”那句传言,凝雪心惊,今年正是第三年。阿灼,你身居此位,此异世当如何自保?
凝雪不知,她眼下满心都系在了唐灼身上。待唐灼回府,已经过了三日,成都城防依旧,物情人心皆安,唐府内部那场突变竟弥弥若散无影。唐灼显是几日都未休息,满目疲色进了房门,凝雪早就听了唐梅来报将军回来,备了饭菜立在门前等着唐灼。
唐灼见了凝雪人似更清瘦了些,正满眼关切地望着自己,“阿灼。”凝雪满目清华,微微笑了,唐灼顿时心酸上前拥住凝雪,急景流年都一瞬,可这一瞬唐灼只想死死抓住刻在心里。
“凝雪,我好累。想睡上一觉。”唐灼轻声道。凝雪轻轻拍了她背,“好。”唐灼和衣躺在榻上,看着凝雪眼里俱是满足笑意,“三日未闭眼。我且睡一小会。”凝雪点头,素荑轻轻抚过唐灼额头,“阿灼好好睡一觉。”不一刻,唐灼已然入眠,气息深长安静,只眉头还在微微皱着。凝雪替唐灼解开外衣,只觉得唐灼怀里似有硬物,轻轻拿开唐灼的左手,摸出那硬物竟是自己往常惯用的桃木梳。自长安归来竟也找不到了,原来是被阿灼拿去。凝雪顿时泪盈满眶,阿灼,原来长安那一别,你早存了天各一方的心思。凝雪何以报你?想到唐灼的萦暗情愫,凝雪深深叹息,抓起唐灼的手紧紧握住,阿灼,非是凝雪无情无心,原只道你我姊妹相处,你处处有心有情,凝雪岂能不懂?只你我两个女子,这乱世能容你我么?
忽看唐灼外袍袍角,竟是干涸触惊的血迹,凝雪擦了眼泪仔细检查唐灼,未发现她有外伤,凝雪才稍稍安心。想要替唐灼卸了腰间佩剑,见唐灼右手竟死死按住剑柄,凝雪只好轻声附耳对唐灼道,“阿灼听话,拿下剑才能睡好。”
唐灼的手才倏地松开,指节上皆是剑柄磨出的红色印记,唐灼眉头忽皱的更紧,松手后眼睛骤然睁了,起身坐起喘着粗气。凝雪见她汗湿面上,替她擦了去,“阿灼做恶梦了?”
唐灼惊魂未定,喃喃道,“四百五十七人。”
凝雪不解,要去扶唐灼再躺下,手臂被唐灼用力捏住,唐灼双眼通红,直直看着凝雪,“凝雪,这两日唐阚令我杀了四百五十七人。”她浑身忽然发抖,“凝雪,我又欠了四百五十七条命。”
凝雪尽力平覆惊异,忍痛拥了唐灼,“阿灼,我不怪你,那些人非你亲杀,是唐阚逼了你。阿灼不怕。”唐灼眼里红赤更甚,如阎罗附体般,她擡头望了上方虚空一眼,“凝雪,你不知道。我为了讨唐阚信任说了违心话,生生见了四百多条人命没了。凝雪,若是战场杀敌,我定不会觉惊骇,可这些人,都是我剑南道的人啊,都是一个营里执盏同饮丶共赴过沙场的,凝雪,我这身血腥洗不尽了,洗不尽了。”唐灼直直躺下,重重闭上眼睛,又陷入了喃喃迷语中昏睡过去。
阿灼,这才是开始,凝雪依旧握着唐灼的手眼里忧愁尽现。她曾问过唐灼,“阿灼,你最想要的是何?最欢喜的为何?”那个面色疑惑的少年,只说了“但我知我最庆幸的,便是与你成了亲。”既你庆幸与我成了亲,凝雪怎能舍了你?你若真成了阎罗,凝雪绝不独善,那地下千层,便一起去了罢。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少许更些,进度依旧很慢。凝雪的心思已然到了“同生共死”,但仍未完全挑明,她仍旧存了顾忌。叹气,我果然是死慢死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