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已开,群雄角奔。自朝廷与范阳道两斗互伤后,景龙帝据险不出,各道自立之心俨然。大宁朝享国两百馀载,至今日已类唐末乱象。以精兵实河西,本是景龙帝无奈之举,若弃河西,他大宁朝便只与那周天子般守孤城而乞活。本以河西暗许唐庆覆,胶漆至坚,浸之则离。唐庆覆反心竟早就被唐阚看破,挑拨剑南之计无以达成。更想借凝雪之手插足剑南,却被她断然拒绝。幸而吴王引山南出兵成犄角合围态势,择机南下,虽不免恶战,终归亦能多一线生机。
吴王节制河西不到月馀,河西游匪股股或剿或招,商道安定,民业稳态。吴王夙夜忧勤,几无片刻自逸。赏罚有信,纪纲有度,王景章亦是对吴王钦折不已。与山南相约本是王景章之计,吴王虽初到河西然雄志盈怀,直言大宁死结在剑南道。此道入手,活眼便开,再徐图天下可安。山南道率先以小股游兵扰渝州,却未见唐阚有甚大手笔,唐灼更是居成都不出,仅仅有个唐煜率兵前往清退。这日吴王接了军报安坐案前细细读了再读,对王景章道,“剑南必意在河西。此番山南侵扰连连,竟能忍而不动,而云罗山一带官道盘查严厉日甚一日,这一战比本王想象得要快。”
王景章颔首,“吴王明断,范阳已反,我大宁仅馀河西可恃。此战若早开,如能得了剑南,则长安之困必能纡解。”吴王亦点头,“本王只一事不解。昔日本王未入河西,河西节度使频频易人,将弱兵羸何以彼时剑南道不直接出兵?仅仅有个唐灼夜袭瓜州?”
王景章放下手中军报,哂笑道,“唐灼兵败之事我亦有闻,乃是行踪为唐庆覆所泄,否则瓜州成败此时难断。而唐阚此人我相面过几回,此人是个机深谨慎性子。为人多疑,事无巨细万机皆把总。总想着娶了公主再待范阳兵起趁乱入京,岂料与范阳一战双方难解,唐阚这处处算计的小气性子自不敢耗兵事险。”
吴王挑眉,“此话讲来,倒是本王逼得唐阚出手?”王景章胸有成竹,“唐阚向来倚唐灼突将,只他父子二人看似面和其实龃龉,下官在剑南送亲时,便私下听闻唐阚心惮唐灼事事严罗。想必这驸马爷早就想自立门户了。吴王此举逼得唐阚出手,岂非逼他剑南道分家立业?”吴王听了抚掌大笑,“王卿啊王卿,好功略!”
景龙帝每十日便以太后病情飞报至凝雪手中,但不提暗通之事。每收到亲信,凝雪便默然不语,当日抄经更神色更凝重。这晚又是抄经到了丑时,凝雪才放了手中湖笔,案上经文字字精秀用心,满满布于宣纸已然叠了老高。荔儿心疼公主日日抄经也未解心愁,玉指都已红肿不堪,今日又是抄了五个时辰,见公主终于隔壁,荔儿忙招呼外面端来热水,替公主敷了手指。
“公主何苦日日抄经这些许?荔儿知公主心仁孝气,也不该劳苦肌体。”荔儿替凝雪边敷边道,眸子已经红了。凝雪笑意皎淡,“也不算得累。倒是每日抄完心头便更澈定一分。母后病势未见好转,唯此我才能安心些。”说到此凝雪心头沈重,笑意终隐了去。荔儿撤了手再端上茶水,凝雪结果茶盏轻啜了,忽然风势大作,砸得窗棂劈啪作响,直将案上经文卷得满地洒落,连烛台上都灭了火苗,凝雪忙唤了人再点上,再关了门窗才揉了眼睛道,“怎这个时辰要变天了。”见凝雪弯腰拾起经文,忙搀了凝雪坐下,“公主歇着,此事荔儿来。”好一顿收拾才将经文安于镇纸之下,外面风声更似紧戾,电掣雷轰紧随起来,不片刻,豆大雨粒瀑下,几乎扫得人睁不开眼。
荔儿向来怕了雷鸣,讪讪看了凝雪道,“公主,此夜怕是难睡下了。”凝雪若有所思道,“只可惜了院外那塘荷花,明日雨势收了也不知能存几何?”她本心思沈郁,这雨狂风唳之夜忆起长安母后,而自己孤身在这剑南道的别院中,身旁仅有荔儿伴着,更思着唐灼面目音容,不禁心下黯独,荔儿见状也不再多言,只静静陪着公主,心里又骂了几遍那阎罗面才觉气消了些。
忽的门外有人敲响,荔儿当是别院中府人来送热水,开了门却见唐灼面色焦急,自头至脚尽是水串已然湿了个透。荔儿回头望了凝雪,凝雪也是起身了,她眼内闪烁,不知是喜是忧。唐灼走向凝雪,每步皆留了湿印,荔儿也不得不顾这风雨交加,忙关了门退出,心道这阎罗面原来今夜又来了塘外。
唐灼今夜想极凝雪,见雨作风起,思意难耐一路驱马至别院。她望着凝雪,多日未能见她,见凝雪又清减了多分,眼里愁绪竟比那日离去还深。她只想拥了眼前人入怀,又怕了凝雪不喜,只轻声道,“凝雪,我明日便领兵入河西了。”凝雪身子一震,望着唐灼额上雨水渗入眉中,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