瓜州城一役,连唐策都未想到竟连战三天。自将军陷敌阵后,城外便是贴身肉搏的绞杀战。瓜州城外工事本重于城南,而城北工事单薄难堪大用,故御敌一步,便是尸山一层。所幸不日肃州丶沙州处分有兵士来援,瓜州攻防之态才得转圜。只将军那日箭雨之下中了两矢,只得包扎了伤口后坐于城楼指挥。三日之战,瓜州城头日起日落,血色染红了城墙大半。
唐灼静静地坐在城头,吴王此来本是抱着偷利之心,岂料被她拖成连番恶战,生生耗敌一万,唐灼也自损了五千。瓜州三地,乃是她耗尽半数心血而得,万不可易主。持此三州,剑南坐可守,行可攻,吴王在河西道便要寝食难安,挟掣不灵。唐灼手里一直握着剑柄,成都唐府那日虢权场景一一过目,唐灼身上不由伤口牵动,口里腥甜一阵。唐阚自杀,唐庆覆及白氏依旧被禁在园中,吴氏随唐阚而去,其馀人等杀得杀,缚得缚,往日里贵气华灿的唐府经那日后竟似死园般。
渝州刺史郗靖竟在听闻自己身份后来信劝言,“保唐氏一脉既保剑南与将军。”唐灼冷冷思忖,郗靖这等人才都念着“女子不可与政领兵”的俗念。保唐氏一脉,也是怕了自己痛下杀手。唐灼未动各处宗亲,更有进官者尤多。只带回了唐秋在身边。想着自己三日未离战场,那日凝雪昏倒之后一直在客栈调养,虽已报了尚无大碍,唐灼心内蚀骨思念每每泛起,又被自己强压下去。杀场无儿戏。经不得这柔情穿肠的挑绕磨心。怀中檀木盒滑落,她一手抓住。唐策出城迎战前将此物交付她,她看了这合髻才知道凝雪竟是抱着诀别心思,纵是走了心也给了阿灼。唐灼又紧了紧怀里檀木盒,远处传来鸣金声,吴王开始退了。唐灼起身,望城外烟尘遮日,喊杀声中她终是支撑不住,直直倒下。
河西三城丢失之信早至景龙帝手,吴王更言,唐灼以一女之身妄心践祚,当北怀兴辽丶南连乌蛮合而夹击。凝雪公主本自出瓜州,然为唐灼所掳,其狂心悖诡,牝鸡裂国。当为首患。景龙帝忆起昔日长安殿上,公主抚琴,唐灼剑起,二人合工铿丽,显非二心。再招来公主府主管的杨覆恭细细问过,杨覆恭道二人举止守礼,恤体情深。景龙帝面色乌青,砸了榻上茶盏恨道,“假凤虚凰已大白天下,还敢违天数人伦,伺我江山!唐灼,你若不亡,便是我大宁亡!”
唐灼不知长安城内景龙帝对她的怒意,自城头倒后已经昏睡了两日,梦里依稀见吴王返身来袭来夺凝雪,唐灼大呼,“唐策,斩草除根,追击吴王!”唐灼面上冷汗如雨,喘息待定睁了眼,却见凝雪那双含愁眸子正扶着她。
唐灼痴然望着凝雪,良久回意终埋头抱住凝雪。凝雪耳旁还回荡那句“斩草除根”,她隐下心内惧意,反抱了唐灼在怀,“阿灼我在。”唐灼浑身颤抖,凝雪察觉忙侧身坐于唐灼旁,抚唐灼额头柔声道,“阿灼不怕,已然止兵了。”唐灼眼下竟和前几日见了自己的唐秋那般柔弱无助,那孩子自来了瓜州,不覆往日灵脱,竟从未开言。她已自唐策口中知道唐阚已亡,阿灼初掌了剑南。但唐灼依然颤抖不已,凝雪紧了紧手,在唐灼耳侧轻声道,“阿灼,都过去了。”荔儿断了药进来见这般景象,凝雪却招手示意她出去,荔儿只得退了关上门。
唐灼咬唇无声哭着,凝雪察觉湿意,也不言语,只一手搂着唐灼,一手握着唐灼之手,待唐灼哭了个透彻,才擡着满是泪痕的脸望着凝雪,凝雪轻轻替她刮了泪迹,“我知道阿灼心里苦。”
唐灼摇了摇头,“更怕你走了。我若是迟一步,你入吴王营中后我该如何抢了回来?”她双眼泪色雾蒙,“凝雪,天下人都知了我是女子。更会道我牝鸡司晨,鲜廉寡耻。你我婚事在朝必废——”凝雪一手轻附于唐灼唇上,语柔意坚道,“阿灼你我已成夫妻,片纸俗节都算不得甚。”她深深叹了气,一吻蕊绽于唐灼唇上,唐灼心头暖润,闭了双眼与凝雪四弦奏动坠彩接香,这些时日的夜夜惊魂和思意终平覆。
唐灼身上冲陷敌阵两处中箭,一处左肩,一处小腿。这几日换药清理都是凝雪亲为,只行走颇有不便,只将就着靠于榻上日日看着剑南道各州郡换任后的信笺。唐灼对外宣言唐阚病逝,吴氏殉夫。有些个胆大的还直言唐灼理应扶持幼弟统位,只差将那四字明明白白写上去。唐灼扔了信笺,端了茶盏想要润润喉,想起盏底已现,便唤了荔儿来。岂料进门的是唐却。
唐却还是戎袍打扮,正端了茶水进来,见唐灼要起身放前去扶她,“你这几日怎地还在瓜州?肃州那边是谁?”
唐却回道,“肃州那边唐却已去过几回,来回也不过百里。有些个心思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