酉时后凝雪方回了将军府,独自进了房内,却见唐灼已端坐桌前,对凝雪微笑道,“回了?我已经吩咐备了素斋,今晚一同用罢。”
凝雪见唐灼消瘦了几分,心头也愧了这几日对她冷落。净了手坐在唐灼身侧,唐灼为她盛了汤水,轻声道,“外头冷寒,先暖暖身子。”凝雪望着唐灼,心头思念本是丝丝缕缕,这才倾巢而出,不片刻,眼里已经溢满了泪水。
唐灼强忍着心疼,笑着哄说道,“再不吃,我也饿坏了。”说罢便端了碗,捧上奉于凝雪面前。凝雪点头,才喝了几口,豆大泪珠落入汤中,唐灼握了她手,哽咽道,“吃饱了,你打我骂我,劲头也才能足些。”
下一刻凝雪已被她搂入怀中,这几日凝雪未曾哭得痛彻过,有唐灼在才觉得有了依靠,便在她怀里哭得痛快。唐灼不发一语,只静静任凝雪哭够,轻轻抚过凝雪后背,待她稍稍平静了,才替她擦了泪珠。哄了凝雪勉强用了膳,二人便在榻上相拥久久不放。凝雪听唐灼声音哑厉,知她这几日未曾比自己好过,唐灼轻声道,“吴王入城,我一心要隐蔽此事未曾安排好处所,让他蒙了牢狱之辱,更,更激得他撞柱,我,凝雪,我不知何面目见你。”
凝雪泪水又下,擡头替唐灼擦了泪道,“阿展心性素来高傲。我本隐忧他刚烈不从,却未料他要强至此,更——”她蹙了眉,“阿灼,此事过后,我夜夜难寐。因了我,逼得你反唐阚下河西,若没了我,你定不会受此之痛,我也不会——”唐灼早已附手上她的唇,她冷了下心神,道,“凝雪,唐灼此生只愿与你同度。日后下了长安,我必会保今上帝号,保一众皇亲馀生无虞。等秋儿能承事了,我便脱身与你游荡江湖,山水度馀生。”
凝雪见唐灼目色沈静神色凝重,也从未听她说起二人日后,她面上犹疑未去,唐灼看在眼里,握了她双手与掌中,察觉凝雪双手冰凉,更用力暖了暖,“我只求你一事,别弃我离我。”凝雪终点了头,搂过唐灼,二人室内静静相伴许久。
夜半时分,凝雪方才入眠,门外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唐灼忙穿戴整齐了出来,见凝雪为被吵醒,心里才宽了些。唐梅夜半扰了唐灼,心头本就担心,但子时原先的唐府丶今日的别院又走了水,唐庆覆被杀,此事非同小可,他不得不咬了牙来敲门。
唐灼出门,才发现地上霜布了一层,唐梅轻声报了方才事变,唐灼眉头一跳,连大氅都未及披上便直接往唐府赶去。唐府火势已除,只馀一个满身血痕的唐庆覆倒在院落内,一旁的白氏竟倒地抱着他不愿放手。唐灼多日不见白氏,发现她竟似老了数十岁,唐庆覆本已少了一臂,眼下面目模糊满身刀伤,连见惯了沙场死伤的唐灼都不忍多看。
军中仵作早已验了伤,报了唐庆覆身中数十刀而亡,刀刀直击要害却不急于毙命,想是要他受尽苦痛折磨才死。火势只在这一处燃起,却是白氏所放,显是抱了和唐庆覆同去的心思。唐灼面色冷青,唐府管家问起,只道,“葬了。”她转身走在深夜里的唐府,回廊处响着唐灼重滞的脚步声。越走下去,唐灼越觉寒透周身,回廊尽头处,唐却抱着刀蜷坐在一角,见了唐灼,她咬着牙跪下,还未开口,只听唐灼道。“只这一回我不找你。日后你记了,忍不能忍之事。唐庆覆已然废人,刀刀不给个痛快,你也是恨极了他。”
唐却咬唇不语,眼送着唐灼缓缓走过。日间那个气聚神明的将军,此夜里竟疲态若病。唐却忍住上前抱住唐灼的冲动,重重地低下了头。
十一月十五,唐家祭祖日。唐灼携着唐秋到了宗嗣祭堂,各路宗老已经侯着她多时。本想发难却见唐灼骑马而来,腰间长剑随步而动,那跳脱的杀气直让人不敢多言。唐阚之死各人心头本就疑惑,前几日唐庆覆又遭了非命,更让众人生了疑惧。这些宗老本想逼着唐灼放权,由唐煜接受。眼下见唐煜竟然称病不来,心头更是抽去了几分底气。
唐灼径直在堂内中央寻了处胡椅坐下,冷眼扫过堂下,一时众口塞言。唐秋立在唐灼身侧,竟也闭唇不语,那阴浸冷恣的眸子,让人心惊小小孩童竟染了几分阎罗面的目色。
有几个大胆的起了头,无非还是女子不得掌权,还政唐秋并由唐煜先掌着,几番试探下来见唐灼低头把玩着腰侧香囊却不回言,竟有人大胆起来,“唐灼,这剑南西川道能打下来,唐家人人有份。你父你叔既已不在,你又是个女子,你幼弟不堪重任,怎地还能厚颜霸着此位?”
唐灼擡头看了此人,见是唐阚的堂兄唐闳。她解了腰间佩剑扔到地上,对唐闳道,“剑在此,你能拿得住这剑南道便由你来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