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天修没有马上回答,而是默默注视着她。
八井巷那夜后,他至今未去找过林琼,京城总号出事,莫义被擒,林琼应是被人严密监视,眼下他不能冒这个险。
“金刀商行的事,琼姨应该跟你提过了吧。”他缓缓说道,“那是我翟家的产业,我要拿回来,不能任由它毁在梁泽手里。”
“但……”阮柔几经犹豫,那夜八井巷所见,竈丁们的艰辛令她震撼,但她不会听信一面之辞,便相信翟天修是盐枭。
她垂下头,一时无法再问。
翟天修目光落在她发顶,如鹰隼般税利的眼中微微闪动,心情覆杂难辨。
京城的货被烧,他不得不更改计划,提前回来,更清楚知晓,做这些事的人,正是她的夫君——刑部侍郎沈之砚。
“这三年落在蒙古人手里,若不是想着世上还有烨王这个仇人,他活着一天,我就不能屈辱地去死。”
听着这话,阮柔猛地擡起头来。
前世他也曾说过,支撑他活来下的人,却不是烨王,而是她。
这次为何改了口。
她眼中的质疑太过明显,像一把利刃,直直捅进翟天修的心口。
“商行落在烨王手里,我要拿回来,须得……虚与委蛇。”
翟天修语声艰涩,伏身重重握住她肩头,“不论你听过什么,一定要相信我,阿柔,我……从来没有变过。”
白皙玉指覆上他的手,“阿修,我怎会不信你。”
前世一直到接风宴,她才得知翟天修携带机密面圣,事前他未曾向自己透露半分,眼下她无法道破。
本想借烨王和金刀商行,探问一二,不知是她太过直接,还是为何,翟天修的敏感超出她的预期。
令她心生愧疚,不得不说,沈之砚几次三番的暗示,多少有些影响她的判断。
手背传来柔软的触感,多么熟悉,过去他曾无数次牵过的手,如今却不敢主动触碰。
翟天修弯着腰,保持这个姿势,她鬓边被风吹起的青丝拂在他脸上,贴着那道疤,竟感到微微刺疼。
他移开了一点,摇头苦笑,“你从前说话一向直接了当,三年未见,到底是长大了,学会含蓄了。”
阮柔讪讪而笑,不好意思地松开他的手,向后仰起头,似避开他,又似想把他看得更清楚些,口吻故作轻松:
“给蒙古人干了三年活儿,你要是能搜集点儿那边的情报,可是大功一件呢。”
听着像玩笑,她眉眼弯弯,抛砖引玉。
“呵。”
翟天修朗眉一挑,竖指在唇,这是从前他们说秘密前的小暗号。
“差不多吧,不光是蒙古人的……”
他略一沈吟,下定决心似的,对她道出实情,“跟烨王有关。”
阮柔心头一跳,这便是她要找的答案。
前世她以为翟天修呈到御前的,是关于蒙古人的情报,不疑有他,眼下看来,应该是烨王通敌的罪证。
只是,这通敌的罪名,为何后来会落到阮仕祯头上。
翟天修与她一同长大,他的为人,阮柔深信不疑,前世阮家的祸殃,似乎已寻到关键的一环,但其中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这正是她急切盼着翟天修回来的原因。
“那……”她想了想,“你可有门路到御前?”
翟天修眸光一沈,摇了摇头。
原本这个人选便是秦献,此人首鼠两端,他颇费了番心思才打通关节,临回京前,秦献还拍胸脯打包票,道京城有人护他。
谁想,今日就被刑部带走了。
面圣之路断绝,在他的安排下刚刚抵京的那件东西,便成了烫手山芋,指不定,就会把他牵扯进来,一身污水,难以洗清。
“那要不然……”
阮柔刚开口,便被翟天修打断,他断然摆手,“今天我跟你说的这些,万不可对第三人言。”
他神色郑重,“之所以回京至今,我还没回去看你们,就是不想把姨父姨母丶以至整个阮家拖下水。”
“阿柔,这件事你不要管,我自有主张。”
阮柔心下一松,她的确想撇清。
说她自私也好,不得不慎之又慎,以免阮家重韬上一世的覆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