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像了。
潘玉身边老管家都撞鬼般忍不住惊喝一声,随后自责暗自扇个耳光,小心翼翼瞧了眼身旁的大小姐。
大小姐怔在原地,半晌,才用即便努力压抑却依旧颤抖的声线命人上前查看。
那仆人探了探小乞丐的脉搏。
“快死了。”他说,
“大小姐,这人快死了。”
*
他说不出话了。
他是个哑巴。
死去的他未曾宣泄的爱意也再无法说出口了。
他的十根手指都缠绕蚕茧般厚实的纱布。
他的指骨全被折断,连京城最好的大夫也只能接上骨头,却无法保证他能再次灵活地使用它们。
仅仅伸展手指便像得癔症般不听话地抖个不停,到现在,也只恢覆到足够简单自我照料的程度。而匡连海也在这段不长不短的时间里,接受了他借尸还魂这个事实。
但始终不明白他为何会被他的师妹捡下,还让人照看他,却从第一日后再未曾来过。
他不信这世间有什么缘分之说。上天并不会怜悯他。
直到他看见铜镜中那张脸,有什么东西仿佛在顷刻间崩塌又重新构建。
多么讽刺啊。他竟先欣喜,侥幸,后才厌恶,痛楚。
多么卑劣啊。他一边庆幸凭借这张脸被师妹救下,还不知廉耻揣测或许师妹对死去的那个他还留有情意。
可他好伤心啊。
他本想等合适的时机向她道谢,也许这次他们可以在一个明媚春日重新以崭新面目相识。
可这张脸将他彻底钉死于过往的绞刑架上,让他意识到连她也未曾从过往中彻底走出。
他们被看不见扯不断的暗丝笼在过去,全都寸步难行。
如今匡连海连见她都不敢想,生怕惹去她不快,让这张脸连带着主人都落得个她的恨意。
*
“你走吧。管家会给你些盘缠。”
“离开京城,去找个村子好好生活。”
她第二次来到这里,开口却是让他离开。
匡连海知面对这张脸的她早已仁至义尽,他也应该离开。但不论是记忆中无比熟悉的嗓音还是心底腾涌的情感抑或这个如梦寤寐求之的机会,都令他心针扎般细密布满刺痛。
他一直以为他是不爱哭的人,也是不轻易流泪的人。
可如今她随意的一举一动,一言一句却都令他泪盈满眼眶。
他垂头,惶恐对方看见他眼底不堪入目的污秽,弯膝缓缓跪在她的面前。匡连海从前也还算有侠客傲骨,下跪这件事显然与他格格不入。
可这又有什么所谓?若能换得一丝希翼,他该跪,也只愿跪在她身前。
匡连海悄悄将手蹭了蹭裤缝边的布料擦去手心细汗,紧紧咬住唇角,摇了摇头,妄想为这段孽缘求一个后续。
他伤心得呼吸有些不顺,他只想留下来。若她不喜这张脸他便拿刀割了它。
若她不愿见这个身体,那他便永远缩于府中漆暗的角落看向她,再也不出现在她眼前。
只要留下来就好。
匡连海不知如何去赎罪,他可以做她一辈子的仆从,他也不再妄图奢求什么,倘若真的有朝一日她还要他死,那便也会义无反顾地结束这一切。
可如今他只想再多看看她。
哪怕一眼亦足以。
许久,许久。
久到匡连海几乎要绝望地放弃。
却倏然听见她问,
“你叫什么名字?”
匡连海猛地擡起头,眼角欲坠的泪滴随仰头的幅度覆至全眼,铺成薄薄的水膜。
他张张嘴,转而又摇了摇头。
“没有名字?”
他颔首。
“……”
“木厘,你以后就叫木厘吧,木头的木,毫厘的厘。你以后就跟着管家打杂,明白了吗?”
匡连海受赐般郑重其事接受了这个新名字,名字很随意,毕竟没有人会寄希望一个未读过书的人理解难仄的词语。
可“木厘”不是木厘,匡连海不仅听得懂,却也非常非常开心。
他恍惚中想着。
果真是梦啊,他竟留下来了。
果真是梦吧,所以他口不能言手不能动,说不得也触不得。
*
伪装和隐藏仿佛是他天生的能力。
死之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