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
【爱之于我,不是肌肤之亲,不是一蔬一饭,它是一种不死的欲望,是疲惫生活中的英雄梦想。——杜拉斯《情人》】
心脏外科的楼道里有些混乱。
许多人挤在手术室外面围观一位女医生高声责骂一位男医生。
女医生的防护服上写着“急诊,袁庭雪主任”。
男医生的防护服上写着“心外,时与副主任”。
一名刑警冷着脸站在一旁,没有上前劝架。
保安和武警则负责维持秩序,不让吃瓜群众接近这两位医生,还明令禁止使用手机拍照录像。吃瓜的见武警有配枪,谁也没敢掏手机,只嗡嗡议论,说他们医院以前碰上医闹都是保安处理的,为什么俩医生吵架居然能把武警给招来。
袁庭雪滔滔不绝的质问震耳欲聋:“我儿子的情况也很危险!你让我盯着他,然后你先给一个陌生人做手术是吗?这么多年啊,从你那么小的时候,从我第一回见着你,我就拿你当我亲儿子一样对待!结果关键时刻你居然先去救一个陌生人!你这么做,你对得起我们一家人吗?你对得起小酌吗?你对得起你自己的良心吗?!!”
“袁主任,你正在耽误我的时间。”时与被袁庭雪挡着,只得停下脚步平静地丶客观地解释道,“里面那患者现在就需要做开胸搭桥,换瓣的患者还能再坚持。”
袁庭雪气得已经一巴掌扇了过去,却被站在一旁的霍秋然及时阻拦下来。
霍秋然终于开口劝说:“袁阿姨,您相信两位心外专家的判断,好吗?赵医生已经进去准备,麻醉都已经……”
可是劝说的声音逐渐含糊,霍秋然自己也无法坚定地认同时与的做法,更何况是去阻拦和劝说夏酌的母亲。
“阿姨?!我也是医生!”含糊的劝说被尖锐的质问打断:“时与!时医生!我儿子也快死了!你为什么先开别人的手术!?他是功臣!他是拼着自己的命不要也要去完成任务的人名警察!那个人是谁?那个人凭什么抢我儿子的医疗资源?!”
袁庭雪挣不过霍秋然,脚下一软,跌坐在霍秋然和时与脚边的地上,不顾任何形象地拽着时与的防护服嚎啕起来:“小与!求求你!别让小酌冒这个险行不行?!搭桥让赵逸做!你现在去准备小酌的换瓣,好不好?”
时与对袁庭雪的哀求充耳不闻,一心只想擡腿迈步,因为再往前走几步就能推开心外手术室的门。
“小时候你们哥儿俩关系就特别好,你走了以后他也忙得不着家,我每次难得见我儿子一面,他别的不说,就总跟我念叨‘与哥丶与哥丶与哥’!三句话不离一个‘与哥’!他从小就把你当榜样丶把你当最好的好朋友!他把你当亲哥哥啊!你怎么能这么对他?!”
袁庭雪坐在地上用浑身力气拽着时与。
时与如果使劲挣脱就会损坏防护服,于是只好擡头看向霍秋然,说:“我现在得进去,两台都必须是我主刀。赵逸的成功率没有我的高,怎么比较都没有,尤其是在这个时间段。”
霍秋然蹲下帮时与拉开了袁庭雪,却又在时与就要推门进入手术室的时候,跳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过去拉住了他的胳膊。
“你知道老夏的情况不太稳定……”霍秋然低声说,“你不要后悔,也不要怪我没提醒过你——后悔会很痛苦。”
“你刚才说吴星辉可信,李青青也说黄序颖就快把特效药弄出来了。”时与直视霍秋然,忽闪着一双无辜懵懂的大眼睛问,“我不明白这么简单的数学问题你们还要跟我讨论什么?”
“数学?”霍秋然仍抓着时与的胳膊。
“黄序颖研制的特效药可以救无数的人,无数就是正无穷,是将来丶未来。即使这种特效药的有效率并不是百分之百,但是任何非零的数字乘以正无穷,结果还是等于正无穷。”
霍秋然迷茫地看着时与。
时与问他:“零和正无穷相比,孰轻孰重?”
“你说夏酌是零?”霍秋然惊讶得放开了时与,“你说他一下救了那么多人他特么是零?!”
“在时间轴上,零已经是‘一般过去时’里最大的数字了,‘现在进行时’的才算正数。”
时与再懒得跟十七班的小学生解释数学,推开门,头也未回地走了进去。
霍秋然驻足在原地,看着手术室门上写着“肃静”两个大字,竟连一声长叹都硬生生地止住了,怕叹气的声音叨扰了手术室里的肃静。
一个无心之人的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