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圩壹
景隆十六年,四月初五,子夜将至。
用赏钱再次饱醉一场的郑老丈歪在酒肆中打起了盹儿,又再踩空的蹬脚中猛然醒来。
他浑不在意,摇了摇已经空了的酒壶,打算唤人再饮上三百杯,可刚要擡手,脑中却浮现出了方才梦中的情景。
并无什么光怪陆离的东西,就是自己此前在坊门口与崔小般说话时场面。
只是梦里没有声音,他也成了旁观者,因此,原本被交谈占据的五感,忽而变得敏锐了不少。
大概是自幼便被培养的身体还没完全遗忘早年做贵女影子时的记忆,郑老丈总感觉梦中覆看那一幕时,哪里有些怪怪的。
好像除了自己,画面里还有另外一缕窥伺的视线,笼罩在那个他在不久前被吩咐照看的崔家小娘子身边。
一抹警觉稍稍驱散了醉意,郑老丈扶着桌角摇摇晃晃的站起身子,面色沈重的离开酒肆,朝着崔家小院疾走而去。
大雨倾盆,密密麻麻连成串的雨帘迷蒙了本就不甚清晰的视线。
可即便如此,还未走到崔家近旁的郑老丈一见院门大敞,便已知晓,自己的直觉没错,屋子里定然出了事。
敲击在屋檐的雨声,他连脚步都不用刻意放轻,便潜到了主屋之外。
门依旧是被推开的,郑老丈扫视一圈,并未发现崔小般的影子,而一片狼藉的房内只剩下了一具仰躺在地丶脖颈间涌出大量鲜血的「尸体」。
绕过蔓延地面的血迹,他俯身查看,见死者是个陌生男子。
郑老丈心想,这也许他就是那个在自己的梦中在暗处窥伺崔家小娘子的鬼祟视线的主人。
再低头查看伤口,只见刺入喉间致死的凶器竟是一根长长的木钉。
周遭乱作一团,难道是两人争斗间,发生了意外?
不对!
郑老丈又将身子低了低,眯眼细看了半晌,终于确定那东西虽看似与寻常家具用的木钉无异,可实则是个锋利非常的暗器。
且这东西,就出自他的手。
原来那个拿着精巧非常的图纸和不菲的出价,找他定制发射角度不容分毫差错的木匣暗器的郎君,将东西用在了崔小般的院子里。
只是那人托他制作的小玩意多半只是起到「恐吓」之用,看似威力十分,实则从锐利程度到发射速度,都远不足以夺取他人性命。
这个木钉匣原本亦应如此。
可是如今,它却将人射死。
除了好巧不巧的击中颈间最脆弱的地方外,郑老丈猛然想起一件事。
这个匣子快要完工之际,恰逢自己喝大了酒,兴头上来,趁着夜色,一时恍惚以为自己还是那个擅使暗器的护卫,便做顺了手。
迷迷糊糊间,好似是将最后几根木钉磨成了尖锐暗器的模样,混在之前做好的之中,一同封入了匣内。
然而,等到第二日醒来,他便将此事忘得一干二净。
要不是今日亲眼见到了这个死者,郑老丈恐怕平生绝不会忆起那日自己在月色下打磨木钉的景象。
眼下,他甚至无法确定,那匣子里可以取人性命的木钉到底是一根还是两根。
至于下一根是不是,谁也无法保证。
心惊之下,他擡头在屋中扫视了一圈。
可惜今夜乌云遮月,灯光又太暗,并不能看清屋内那个蛰伏在角落中的如同凶恶猛兽的暗器匣子藏在了哪里。
郑老丈不敢再轻举妄动,却依旧记得自己来的目的。
不管躺在地上的这个人一路尾随,趁夜来袭的目的是求财还是劫色,他此刻已经死了。
而,崔小般却不在。
看眼下的情景,她定然以为自己错手杀了人,而以这小娘子端直无邪的性格,绝不会就此逃跑。
甚至若是任由事情发展下去,没有意外的话,她还会去报官自首。
醉意上头,郑老丈已无暇顾忌后果。
崔小般既然是主人吩咐他暗中留意照看的人,那么,无论如何,这个尸体必须赶在更多人看见之前,彻底消失。
景隆十六年,四月初六。
窦旬第一次西行之旅顺利告终,返回时,正可谓满载而归。
越靠近长安,想要将这个喜讯告知念念不释之人的心情便愈发强烈。
在距离三十里地之时,他实在按捺不下胸腔内咚咚似鼓擂动的心跳,终是丢下商队,扬鞭朝着城门疾驰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