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赣铁路金华段的路基在梅雨里泛着冷光,林溪的蓑衣滴着水,佯装检修工敲击铁轨。当榔头触到某处异常震动时,她撬开道钉——枕木下埋着的德制炸药雷管,接线上赫然刻着"忠义救国军"的暗码。
"女工头,东洋巡查要查证件!"学徒阿旺用衢州土话示警。林溪低头翻找工具箱,瞥见百米外日军装甲车正沿铁轨缓行。她将测距仪伪装成水平尺,镜片反光里映出车厢内成箱的鼠疫菌培养皿。
暴雨倾盆而至。林溪闪进道班房,油灯下展开浸湿的《东南日报》。广告栏的茶叶价格实为密码:"三号桥墩有变,速查。"她想起三天前衢江浮起的国军传令兵尸体,衣襟里缝着的正是同一份报纸。
子夜汽笛刺破雨幕。林溪攀上运煤车顶,望见三号桥的守军正在更换岗哨。当探照灯扫过桥墩时,钢筋裂缝里渗出黑色油脂——这是戴笠直属爆破组惯用的硝酸甘油标记。
兰溪码头的乌篷船飘着鱼腥,林溪扮作渔妇递上银元:"要三斤鲥鱼配绍兴黄酒。"船老大掀开舱板,二十支美制卡宾枪浸在桐油里——枪托编号显示这批武器原属新四军皖南支队。
"杜先生吩咐,明晚动手。"船老大用烟杆敲出三长两短,江面忽起骚动。日军汽艇撞翻渔船,落水者的呼救声里夹杂日语喝令。林溪将发报机零件抛入江中,混入哭嚎的渔妇队伍。
南田洋子的军靴踏过甲板,刀尖挑起渔网:"林小姐的易容术退步了。"林溪突然扯开衣襟,绑在胸前的炸药引信滋滋作响。趁日军后撤刹那,她纵身跃入浑浊江水,腰间缠着的铁锚链拖沉整艘汽艇。
浮出水面时,明台的竹筏已候在芦苇荡。他展开染血的电文:"日军731部队将在衢州空投带菌跳蚤,时间定在芒种前后。"
衢州城隍庙的香炉青烟袅袅。林溪将供桌上的糯米糕按九宫格排列,暗门应声而开。地下室内,二十台改装发报机正将城防图传往重庆。墙上的血字未干:"叛徒在内部,停止联络。"
"查这个频率。"明台指向最新截获的日军密电,"每隔六小时发送的气象代码,与鼠疫菌存活率相关。"
林溪的钢笔尖在《伤寒论》批注间游走,突然顿在"芒种后三日,湿气最盛"处。她撕下书页浸入米酒,显影的航空图显示:日军轰炸机将从杭州笕桥机场起飞,空投坐标锁定衢州水井坊。
更夫梆子响过三声。林溪推开窗,望见南田洋子正在街口查验良民证。她将情报卷进线香掷出窗外,穿长衫的男子接住香柄,袖口露出青帮的盘龙刺青。
笕桥机场的探照灯扫过机库,林溪扮作地勤擦拭九七式轰炸机。机腹弹舱内的陶罐泛着幽绿,标签上的"防疫物资"字样被指甲刮去,露出731部队的骷髅标志。
"动作快点!"日军军曹的皮鞭抽在机翼上。林溪趁机将磁性炸弹吸附在起落架,腕表表盘显示距起飞还有四十七分钟。当她在副油箱上刻下"杀尽倭奴"时,塔台突然响起刺耳警报。
明台驾驶的伪装油罐车撞破铁丝网,冲天烈焰吞没三架战机。林溪混入奔逃的日军队伍,将最后两枚炸弹投入油库。爆炸气浪掀翻机库时,她看见南田洋子正在指挥车顶挥刀,刀身映着带菌陶罐的惨绿。
衢江大坝在晨曦中巍然不动。林溪趴在狙击点,瞄准镜里闪过日军工兵安装炸药的身影。当爆破倒计时牌翻到"01:00"时,她扣动扳机,子弹穿透起爆器的铜芯。
对岸忽传来《义勇军进行曲》的口琴声。明台带着游击队冲上坝顶,青天白日旗与红旗并排升起。林溪望着溃退的日军,将染血的城防图塞入竹筒,顺江水漂向下游。
正午烈日下,浮尸与文件残片铺满江面。林溪摘下斗笠,露出斑白的鬓角。三年来第一次,她在镜中看清自已的模样——既非军统夜莺,也非地下党青鸟,而是千千万万无名抗战者中的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