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铁在碎石路上迸出幽蓝火花。林溪蜷在竹轿里数着辎重,十二匹云南矮脚马的鬃毛间还沾着腾冲的晨露。驮架上的铝制机翼部件泛着冷光,像一柄柄未出鞘的唐刀。
"第三十七道弯。"彼得罗夫用匕首在卡车挡板刻下记号,俄文字母的硬边与景颇族马帮的山歌奇异地咬合。这位苏联航空志愿队的机枪手总爱把《喀秋莎》的旋律混进赶马调,此刻他正往捷格加廖夫机枪的弹链上涂抹蛇油——这是大理白族猎人防锈的秘方。
辛格医生突然勒住缰绳。他手中的黄铜罗盘指针疯狂颤动,最终定格在林溪腕间的菩提手串上。"瘴气浓度超标了。"这位印度援华医疗队的队长掀开防毒面具,露出锡克教徒特有的浓密胡须。林溪立即解开腰间葫芦,将云南白药混着苍术粉撒向雾中,淡黄色药雾在晨光里织成一张防护网。
阿香走在队伍最前,苗银头饰与密电码本碰撞出清脆声响。这个桂军通讯连的女兵突然吹响骨笛,数百只绿鸠扑棱棱惊起,在榕树冠顶炸开一片墨绿涟漪。"九点钟方向!"她苗语里的颤音还未消散,零式战机特有的尖锐呼啸已撕裂云层。
"散开!"明台扯开绷带纵身跃下担架。这个中央飞机制造厂的工程师锁骨还渗着血,却已扑向受惊的驮马。血清箱在悬崖边缘摇摇欲坠,林溪的银链勾住岩缝里的野葛藤,整个人悬在怒江奔腾的浊浪之上。彼得罗夫的机枪开始咆哮,刻着中医汤头歌诀的弹头在空中划出金色尾迹。
辛格医生突然翻开《阿育吠陀医典》。这个动作让林溪心头一颤——三日前在保山遭遇伏击时,正是这本古经里的解毒配方救活了整支运输队。此刻梵文经卷在硝烟中翻飞,老医生却从怀里掏出了德制手雷。
爆炸声在峡谷间激起连绵回响。林溪趁机荡回崖边,血清箱已被气浪掀到半空。她扯开发簪,乌发间竟藏着淬过草乌汁的钢针。寒光闪过,三根钢针穿透木箱铜扣,带着这箱关乎昆明战区的救命药稳稳钉进红土。
"小心地面!"明台的嘶吼混着骡马哀鸣。阿香绣满瑶族图腾的绑腿已被鲜血浸透——驮队前方的石板路塌陷成坑,露出埋着日军"奇械"地雷的狰狞獠牙。这种混合茶毒菌的诡雷专蚀有机物,辛格医生抛出的急救绷带刚触到引信就化作黑水。
"雄黄开路!"林溪将药囊抛给阿香。苗族姑娘抖落朱砂粉,在雷区边缘撒出北斗七星阵。彼得罗夫趁机用机枪点射外围地雷,冲击波掀起的红土里竟夹杂着森森白骨——这是去年远征军撤退时留下的忠骸。
当最后一颗化学雷化作青烟,惠通桥残骸已在暮色中显现。断裂的钢索悬在怒江之上,像被扯断的琵琶弦。明台突然扑向桥墩后的吉普车残骸,从扭曲的底盘扯下块钢板:"去年松山战役,工兵用日军坦克装甲搭过浮桥!"
对岸丛林就在这时响起三八式步枪的齐射。林溪举起缴获的九三式望远镜,看见树冠间晃动的不仅是残存日军,还有脖颈生着菌斑的缅甸孩童。辛格医生颓然跪地,医典从颤抖的指间滑落:"他们被注射了改良版茶毒疫苗..."
彼得罗夫给机枪换上刻有《黄帝内经》的钢芯弹。明台扯开衣襟,锁骨下的翡翠色脉络已蔓延到耳后:"给我九十秒!"他纵身跃入怒江的刹那,林溪腕间银链突然绷直,链坠在水面投射出经络纹样——这是中央大学医学院最新的人体导电实验。
冲锋的日军在浅滩成片倒下,仿佛撞上无形的结界。对岸孩童脖颈的菌斑开始剥落,露出底下樱花状的胎记。阿香突然指向天空,北斗七星的位置与雄黄阵完全重合,斗柄正指松山残垒的方向。
子夜时分,篝火在远征军遗留的工事里跳动。辛格医生对着星象图喃喃自语:"毕宿五的耀斑异常...怪不得茶毒菌会变异..."林溪擦拭着从敌机残骸找到的莱卡相机,忽然在胶片上发现蹊跷——三架被击落的零战编号,竟与重庆黑市流通的盘尼西林批号完全一致。
明台用刺刀挑开日军尸体上衣,黑龙会刺青下的皮肤布满菌丝。当林溪将血清试管举向银河时,其中一支突然泛起涟漪——液体表面浮现出日内瓦万国宫的建筑倒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