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林。
这里尸横遍地,血流成河。
一袭红衣的姑娘立在一堆黑衣人之间,手中的红缨枪带着拉丝的血花,直直插入殷红的土壤之中。
温杳大口喘着气儿,目光死死地盯着面前之人。
来人一半谢珩的脸,一半陌生人的脸。见温杳盯着自己,哂笑一声扯下人皮面具,挑眉问道:“小将军是如何发现我非谢珩的?”
温杳拔起长枪,直指这假冒谢珩的人,眼中凝着冷意。
“他从不叫我杳杳。”
便似她从不唤他子机一般。
子机是老侯爷给谢珩取的小字。
从前她也是喊谢珩子机阿兄的,在老侯爷战死沙场后,为不让谢珩伤心,她便再不曾喊过一声子机阿兄,而是改称阿珩。
谢珩在她改口后总不适应,还以为她不要自己了。
直到她说出了原因这才笑起来,并从此改口喊她小十一。
他说,总有一个人要喊的亲密些,不然那些外人便不知道他们是订了娃娃亲的。
这是只有她和谢珩才知道的小秘密。
眼下这个人这般喊她,分明便不是谢珩。
她料定这人喊她来设了埋伏,便想看看军中有多少细作,却不想这细作还不少,其中不乏她悉心栽培的将士。
真是……让人寒心呢。
“小将军倒是心细。”那人微微一笑。
“为何要背叛我阿父?”温杳盯着他,盯着包过来的温家将士,眼眶红得厉害。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人许给了我们更大的好处——我等也不想一辈子做个无名小卒,不若放手一搏。”那人微微一笑,
“小将军,在下劝你乖乖束手就擒,省的等会儿打伤了你这张脸。我家主公可是专门交代,要将你生擒回去,做他的填房小妾呢。不过在此之前,主公不介意用郡主来犒劳我等一二。”
话音落下,众人纷纷大笑起来,一个个看着温杳的目光,也带起了一些别样的心思。
温杳心头一阵恶心,她不再犹豫,厉了目光,举起长枪朝着那厮刺过去。
一战即发。
谢珩和容璟赶过来时,温杳已经被打得遍体鳞伤了。
“十一!”谢珩心头一急,登时抽出背上长弓,只眨眼的间隙便是三箭齐发。
马儿嘶鸣声传来,带着人的闷哼落到温杳耳畔。
温杳的眉毛上染了血,血水从眼睫落下,染红了她的眼睛。
一片血色朦胧中,小姑娘看到有个少年骑着她的照夜玉狮子朝她奔来。
阿珩……
温杳张了张口,忽然看到谢珩身后纵身而起的偷袭人,顿时睁圆眼睛。
“阿珩小心!”
话音落下,便有一条软鞭飞来,硬生生将这厮拖到地上,扭断了脖颈。
容璟不疾不徐地收回鞭子,对手下将士开口:“留几个活口带回去问话。”
宿卫军立刻一拥而上,很快将欲逃跑的几人生擒。
谢珩跳下马来,一把抱住那摇摇欲坠的小姑娘。
温杳脑袋晕乎乎的,见到谢珩过来,想起自己一身血污,忍不住扯起一抹笑:“阿珩,脏的。”
谢珩正欲说话,忽然注意到什么,瞳孔一震。
“十一!”
这是温杳晕过去之前,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
温杳又梦到了前世。
前世她自焚于宫殿之后,容璟竟然将她以谢氏宗妇的身份,把她的骨灰和谢珩葬在了一起。
自她入东宫后,她便再不敢去看谢珩了,却仍然找人时时代她祭拜。
谢珩的墓二十多年如一日,香火不断。
温杳看着容璟将他们葬在一起后,低垂着眼,一贯没有表情的脸上竟然……多了几分怜悯。
怜悯……
前世的她作恶多端,竟然还会有人怜悯与她。
温杳笑,以阿飘形式看着谢珩的墓,有些无措。
前世的她那么脏,从头到尾,从外到里都脏的厉害——可是她却躺进了她的小少年的长眠之地,他会不会嫌弃自己呀。
“十一……”
“十一……”
恍恍惚惚中,温杳听到有人在喊自己,慢吞吞醒了过来。
入目对上一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温杳扯了扯嘴角——
“阿珩,你生胡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