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尧,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应该已经在回长安的路上了。”
“我有许多许多话想与你细说,可是时间紧迫,只容许我将万千不舍,化成这寥寥一页纸张。”
“原谅我的自私,我不想你与我共同面对蛮敌。不是我不信你的能力,而是你的身子,让我不得不生出这个念头。”
“来塞北之后,旁人也许不知,可我却比任何人都清楚。你水土不服,一到风雨交加的天气就生风寒,一到冬天就发高烧,你在塞北落下了病根,大夫说你需要在故乡静养。若不静养,你会早早……算了,不说这些晦气的话。”
“我一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如今战事迫在眉睫,便想借此将你送回去。”
“与你打马游塞北,与你并肩作战,与你成婚拜堂,我都做到了。可只有陪你白头到老这件事情,我好像做不到了。”
“那枚印匣是我的府邸私印,我将我全部的家产赠与阿尧。”
“明日之后,也许裴子期和万千将士将不覆存在。但我之尸骨仍在大周,我之情意将永存。”
“我深爱大周,也深爱塞北,更深爱活泼明媚的你。”
“阿尧,好乖乖,回到长安,要快快乐乐地活着。”
“改嫁吧,你是公主,旁人不会亏待你的。不要为我守寡。”
“阿尧长命百岁。”
“——裴微行绝笔。”
……
通往塞北的路是一片荒原。
谢珩很快便在路上看到了策马狂奔的容非乐。
他与容非乐汇合之后,看到了这封被她紧紧攥在手中的信。
沈默片刻,谢珩加快了奔赴塞北的速度。
可惜他们还是晚来了一步。
叛军攻破了玉门关,铁骑将鲜血染红了整片塞北。
百姓们奋起反击,却因为敌我实力悬殊而被生生虐杀。
谢珩的到来阻止了这场惨无人道的进攻。
他下令剿杀叛军,生擒叛军首领。
大军被满地的鲜血刺红了眼睛,也勾起了心底的杀意。
这场恶战持续了四天四夜。
最终,叛军倾数剿杀,叛军首领一死三伤,全部被带回长安。
平叛之后,大军开始安抚塞北的百姓。
容非乐去了玉门关。
这里尸骸遍地,因为天气炎热,尸体开始腐烂,味道刺鼻难闻。
容非乐面色不改,一边让人将大周将士们的尸首擡回去安葬,一边让目光在尸体中来回穿动。
这些啊,都是驻守在长城的将士,都是和她并肩作战的朋友,她有什么理由去嫌弃他们为了家国而献出的身子呢。
很快,容非乐便看到了那具伫立在尸首中的……尸首。
之所以说他伫立,是因为他被一杆插在土中的长枪贯穿了肺腑。
而他的那只手,紧紧握着一面旗杆。
旗杆上是王军军旗,上面飘扬的一片殷红,犹如星星点点——
那是她的少年郎的血。
容非乐走过去,垂眸看了裴子期一眼,面无表情道:“裴微行,起来,跟我回家。”
无人应答。
“裴微行,你混蛋,听不到本公主的话是不是?”
仍无人应答。
容非乐一把拔出那长枪,腥臭的血沾上她群裳,她恍若未闻,俯身望着趴在地上一动不动,背上甲胄一片殷红的裴子期,眼底凝着愠色——
“裴微行,我说过不回长安,谁让你擅作主张的?”
“公主,裴家二郎已经殉国了。”温润的声音从容非乐身后传来。
容非乐起身侧头,看了一眼谢珩,又看了一眼裴子期,目光有一瞬的恍惚——
“你骗人。他说要和我一起回长安,和你们的喜酒的。你们都还没成婚呢,他怎么可能就不在了……”
她的裴微行惯会忽悠她,他一定是睡着了,像上次那样听不到她说话而已。
容非乐将裴子期的尸首背起来,咧嘴笑:“裴微行,算我求你啦,快点醒过来嘛。”
谢珩抿唇侧头。
也是在这一刻,他看到了不远处立着的小人儿。
“十一……”谢珩的眼底闪过一抹震惊。
他疾步上前,看到温杳穿着将士的甲胄,梳着男儿郎的发髻,顿时明白了过来。
“你呀你呀。”他伸手点了点温杳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