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晚上七点钟的时候,谈铮来敲门。
窗帘拉得没有一丝缝隙,祁纫夏睁开眼,也只看到略浅一度的黑暗。
她伸手去找手机,屏幕光亮突然,让她不由得眯起眼睛,立即锨开台灯。
原来距离她离开酒店会场,已经过去快三个小时。
祁纫夏动作缓慢地起床,打开房门。
一开门就是谈铮。
“现在感觉怎么样?”他眉心还绷着,“吃饭前,先量体温。”
睡了一觉,祁纫夏额头上稍微出了点汗,不过显然杯水车薪,体温计水银柱一窜,数字赫然是38.6。
“还行吧,”祁纫夏轻描淡写,“都没够着高热的门槛。”
谈铮盯着体温计,翻来覆去地看,终是无可奈何:“算了,先吃饭。饭后赶紧吃退烧药。”
睡眠多少起了些疗愈的作用,至少祁纫夏的头痛确实舒缓了不少,大脑也清醒许多,只是身体仍然沉重,没太多力气。
“都是你亲手做的?”
看见餐桌上的四菜两粥,她微有诧异。
谈铮替她拉开椅子,随后在对面坐下,头也不抬道:“是啊,我特意做得清淡,尝尝合不合你口味。”
粥是青菜瘦肉粥,菜品同样荤素搭配,虽然看起来没什么油星,但并不寡淡,反而有种返璞归真的美味。
看来厨艺又有进益了。
祁纫夏抿着粥,心里如是想。
两人相对无言,安安静静吃完了一顿晚饭,气氛倒也融洽。
饭后,祁纫夏打开药柜,拿出还剩下半板的退烧药,和水吞了一片,而后给程影发消息,说自己明天上午大概不去公司,如果有急事,直接电话联系。
没多久的功夫,谈铮收拾好残局,从厨房出来。
祁纫夏裹着羊毛披肩,倦怠地缩在沙发上。退烧药还没有开始起效,她的身上一阵冷一阵热,不得不咬着牙扛。
“不舒服?”谈铮走近她,蹲在沙发前,“去睡吧,你的身体需要休养。”
他犹豫几秒,又说:“我觉得,我今晚得留在这里。你病成这个样子,身边不能没有人的。”
祁纫夏沉默着和他对视,眼神很深,触不到底。
她轻声说了句话。
谈铮没听清,下意识靠得更近,问:“什么?”
“……我想喝水。”
这回听清了。
谈铮拿过她的水杯,进厨房给她倒了一杯热水。
“客卧在那边,阿姨打扫过。”
祁纫夏捧着热水,转身进卧室之前,丢下这句话。
谈铮一愣,随即反应过来——她同意了。
心里忽然安定下来,像阴天撑伞的人,终于迎来落雨。
客卧在另一个方向,与主卧之间隔着偌大的客厅。谈铮开门进去,只见床品整洁,目之所及纤尘不染,几乎没有居住过的痕迹。
该有的家具明明都有,但冥冥之中,就是透出来一种强烈的空旷感。
谈铮对这房间并不陌生。
他来过,起因缘由,有着不可言说的放肆。
但现在显然不是胡思乱想的时候。
谈铮揉揉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赶出大脑,进卫生间找洗漱用品。
镜子旁的储物柜打开,全新未拆封的牙刷、牙膏、洗脸巾,一应俱全。
他挑出自己需要的,正要关门,眼神突然被角落的一个小物件吸引住——
那是一枚轻薄的、反射着冷光的,剃须刀片。
它就如此被搁置在暗不见光的柜子深处,仿佛是刻意为之的遗忘,但却享受着和体积不成正比的保存空间,静默地度过了不知多少个昼夜。
谈铮的呼吸急促起来。
他对这个东西不能更眼熟了。
刀片上镀着品牌名称,浅浅几个字母,是他常年使用的款式。捏在指间时,他甚至还能回想起那个早晨,祁纫夏抱着胳膊靠在门边,噙笑看他裹满泡沫的下巴。
真是恍如隔世。
谈铮缓缓闭上眼,强压下快要跳出来的心脏。
没人知道,他有多想冲进另一个房间质问她,为什么要把这枚本该出现在垃圾桶里的刀片留下来,为什么不果断一点,让它见鬼去?又或者,对于一块死物都可以心软,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可以呢?
他猛然睁开眼睛。
……不,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