菡茱正盯着账房送来的清单冷笑。纪老夫人回府不过两日,已支了三百两银子置办“压惊宴“。最妙的是每笔开销都经晏芙蕖画押,那歪歪扭扭的“准“字,倒像给棺材钉上的封钉。
“少夫人,老夫人说要请白云观道长来驱邪。“丫鬟战战兢兢呈上新单子。
“准。“晏菡茱朱笔一挥,在备注栏添上“法事需用南海珍珠三斗“。前世纪老夫人便是借驱邪之名私藏珠宝,这次她要让这些赃物全记在晏芙蕖账上。
暮色渐浓时,沈钧钰带回个紫檀匣子。揭开裹了三层的油布,里头是半截烧焦的紫香。
“白云观后山找到的。“他蘸着茶水在案上画符,“和南境巫医用的安神香成分一致。“
晏菡茱用银簪挑起香灰,忽然想起前世某个雪夜。彼时纪胤礼重伤昏迷,军医用的药引正是这种泛着腥气的紫香。当时只道是珍稀药材,如今看来。
窗外惊起寒鸦,扑棱棱撞碎一地月光。
更深的夜色里,二十匹快马正悄然逼近白云观,马蹄包裹的棉布吸去了所有声响。
纪老夫人倚着鎏金铜钩的马车窗,指尖捻着新裁的杭绸帕子。外头章嬷嬷正与车夫争执该走官道还是山路,她听着竟有些恍惚——这被土匪掳去的月余光景,倒比在纪府锦衣玉食时更松快些。
“老夫人,该喝参汤了。“章嬷嬷捧着缠枝莲纹瓷盅进来,特意将湘绣帘子掀得老高。外头十几个镖师的目光齐刷刷投来,正瞧见纪老夫人将瓷盅摔得粉碎。
“让我死了干净!“她突然扑向车窗,满头珠翠撞得叮当响。章嬷嬷熊抱似的箍住她腰身,两人在鹅绒软垫上滚作一团。车外顿时响起此起彼伏的抽气声。
管家攥着马鞭的手直发抖。他记得老将军临终前攥着夫人的手说“替我守好纪家“,如今这满地的碎瓷片,倒像把当年誓言也砸了个粉碎。
“老夫人这戏。“永昌伯府的管事刚要讥讽,被靖安侯府的沈管事一个眼风止住。沈三指间转着枚青铜镖,镖尖正对三丈外树梢上的灰雀。雀儿应声落地时,他淡淡道:“纪家的事,轮不到外人嚼舌。“
马车驶入驿站时,纪老夫人又闹着要撞槐树。章嬷嬷这回特意选了棵歪脖子老树,待老夫人发髻将将蹭到树皮,才一个箭步扑上去。两人滚进泥坑里,老夫人鬓边金步摇勾住章嬷嬷的盘扣,倒像出滑稽的傀儡戏。
“列祖列宗啊!“纪老夫人抓把黄泥抹在脸上,“我这般腌臜身子,怎配进纪家祠堂!“她哭得情真意切,眼角余光却瞥见驿丞正在廊下疾书——明日“贞妇拒辱“的话本又要添新章了。
入夜宿在悦来客栈,纪老夫人非要住临街的上房。章嬷嬷替她梳头时,铜镜里映着对街茶楼灯火通明,说书人正在比划“纪门烈妇“的段子。
“嬷嬷瞧这淤青可像真的?“纪老夫人将衣领扯到肩头,露出章嬷嬷用胭脂调的假伤痕。忽听得楼下马蹄声急,她扑到窗前就要纵身,被章嬷嬷拦腰拖回时,恰巧让巡夜的衙役瞧个正着。
如此闹了五日,连最精明的沈管事都信了三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