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的白色手套上沾上了红褐色黏土,防风镜下凝结的雾气让青铜纵目面具变得模糊。她保持着半跪姿势,毛刷悬停在距文物十公分处已近五分钟——那对凸出的青铜眼球正随她呼吸的频率轻微震颤,像是沉睡千年的活物即将苏醒。
"小林!磨蹭什么呢!"王教授的吼声从三号祭祀坑底部传来。老人灰白的发梢沾着泥浆,正用颤抖的棉签蘸取青铜神树基座的黑色胶状物。林夏起身时踢翻了脚边的洛阳铲,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遗址区炸开,惊得周扬手中的全站仪差点脱手。
"菜鸟就是菜鸟。"周扬扶了扶歪斜的防护面罩,胸前的辐射检测仪闪着幽绿的光。这个清华考古系的天之骄子总爱把"量子纠缠在考古学中的应用"挂在嘴边,此刻他后颈的文身从防护服领口露出一角——靛蓝色的玛雅数字"13",像是某种古老诅咒的印记。
林夏故意用雨靴碾过周扬刚拉好的激光测距线:"你脸上的优越感比青铜锈还刺眼。"橡胶鞋底摩擦砂石的声响中,她突然听见细微的"滴答"声,像是冰锥刺入青铜器的回响。
探照灯下的纵目面具正在流泪。
银白色液体从面具眼窝渗出,顺着隆起的颧骨滑落,在坑底积成一汪泛着虹彩的浅洼。林夏的毛刷掉进泥里,她看见液体表面浮动着星图般的金色光点,那些光斑正以克莱因瓶的拓扑结构重组,每一颗光点里都蜷缩着微缩的青铜神树。
"这...这不可能..."王教授的手电筒砸在钢架板上,弹跳着滚入祭祀坑。老人干枯的手指死死扣住防护绳,指关节发出枯枝折断般的脆响。林夏注意到他的驼色羊毛衫左袖有道新鲜裂口——三天前清理玉璋时,兽面纹饰突然崩裂的碎片曾划破同样位置。
周扬的全站仪发出尖锐警报,液晶屏浮现出乱码:"青铜器表面温度零下196℃,但周围土层..."他的喉结上下滑动,防护面罩蒙上更厚的白雾,"这相当于把液氮直接浇在..."
"闭嘴!"王教授突然暴起,防护服拉链擦过林夏耳畔,带起一阵带着陈年墨香的风。老人布满血丝的眼球在防毒面罩后凸出,像是要从眼眶里挣脱的青铜眼珠:"立即启动三级应急预案!所有电子设备断电!小林!去B区拿液氮冷冻箱!"
林夏转身时被青铜神树的阴影绊倒,膝盖重重磕在竹跳板上。三米高的神树在月光中投下蛛网般的纹路,九只太阳神鸟的羽翼蒙着青绿色铜锈,喙部却亮得反常。她恍惚看见最顶端的太阳鸟转动脖颈,青铜关节发出齿轮咬合的咔嗒声——和昨夜梦中那个自称"蚕丛氏巫女"的女人发间的骨簪碰撞声如出一辙。
"当心!"周扬拽住她的背包带。这个总是趾高气扬的实习生此刻脸色惨白,他手腕内侧有道新鲜擦伤,正渗出与青铜液体相似的银光。林夏突然想起三天前的深夜,曾看见周扬偷偷抚摸出土的玉璋,月光下他的瞳孔泛着诡异的青金色。
液氮罐的冷气渗进手套时,林夏的太阳穴突突跳动。祖父临终的场景在脑中闪现:肝癌晚期的老人挣扎着拔掉输液管,用枯枝般的手指在她掌心画下螺旋纹:"记住...三星堆不是坟墓...是时间的茧房..."监护仪的警报声与此刻祭祀坑里的蜂鸣声完美重叠,祖父指甲里的青铜锈屑似乎还嵌在她掌纹深处。
"教授!玉璋...玉璋在发光!"周扬的惊叫撕开夜色。坑底的青玉璋表面,原本模糊的阴刻纹路正渗出幽蓝光芒。二十个玛雅数字符号在玉石内部游动,中央的羽蛇神睁开第三只眼,石青色的瞳孔缓缓转向北斗七星方位。林夏的防护服内衬已被冷汗浸透,她看见周扬悄悄将某个金属物件塞进采样袋——那东西的形状像极了玉璋上缺失的太阳历碎片。
王教授突然攥住林夏手腕,力道大得像是要把她的桡骨捏碎:"你祖父那本黑皮笔记本——"老人的呼吸喷在面罩上凝成霜花,"第37页的内容,快念!"
林夏的后背瞬间绷紧。行李箱夹层里的笔记本扉页在她脑中浮现,褪色的蓝墨水写着:"当青铜流泪时,用古羌语念诵《击壤歌》"。昨夜她蜷缩在临时板房的铁架床上,借着手机微光嘲笑那些用羌语注音符号写的"疯人呓语",此刻那些音节却在舌根自动重组,仿佛有双无形的手在操控她的声带。
"日出...而作..."沙哑的吟诵声从她喉咙里溢出,像是另一个人在借用她的身体发声。青铜大立人手中的中空圆环突然共振,二十八道芒纹加速旋转,在空气中切出黎曼曲面的弧度。林夏的视野开始分裂,左眼看见周扬瘫坐在泥地上,激光测距仪从他指间滑落,红色光斑在青铜面具额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