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将保温桶放在窗台时,母亲正对着空气比划钓鱼的动作。新换的病房阳光充沛,老人枯瘦的手指在光柱中划动,仿佛在看不见的溪流里寻找游鱼。
"黄总每周三周六在清溪水库。"小文递来平板,卫星地图上标注着十几个红点,"但具体位置每次都会变。"
季晴放大水库地形图,北岸陡坡处有片桦树林,树影恰好能遮住盛夏的烈日。她想起上周在客户资料里看到的细节:黄总办公室挂着张鳟鱼标本,标签日期都是单数月份的第二周。
周三清晨五点,越野车碾过碎石路。赵立良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凸起,后座的小文正在检查钓具:"黄总用的拟饵是手工木质鱼型,市面买不到仿品。"
晨雾中的水库泛着铁灰色,季晴将望远镜对准北岸桦树林。果然看见辆黑色房车,车顶天线挂着蓝白相间的风向带——和黄总游艇上的标志相同。
"赵经理去东岸,小文在南岸。"她将特制饵料分装,"发现目标不要靠近,先拍钓点环境。"
正午烈日烤得水面泛起蒸汽,季晴的防晒衣被汗水浸透。望远镜里,黄总始终坐在折叠椅上,身边保镖每隔两小时轮岗。直到夕阳西斜,老人突然收竿,将空荡荡的鱼护直接扔进水里。
"第八次空军。"小文翻着记录本,"这个月他出钓七次,只上过两条鲫鱼。"
季晴摩挲着被鱼线割伤的手指,突然注意到黄总收竿时的动作:他特意避开某处芦苇荡,仿佛那里藏着什么禁忌。
周六暴雨突至,三人躲在车里啃冷掉的三明治。赵立良指着监控画面:"黄总今天换了碳素竿,饵料盒是红色。"雨水冲刷着车窗,季晴在玻璃上画出饵料颜色变化图,突然想起黄总办公室日历上那些用红笔圈住的日期。
"是鱼汛期。"她抓起雨衣,"小文去租冲锋舟,赵经理准备夜钓装备。"
暴雨中的水库像沸腾的墨池。季晴趴在冲锋舟里,防水望远镜蒙着水雾。黄总正在暴雨中挥竿,昂贵的定制钓竿弯成满月,保镖撑着伞的手背青筋暴起。
"上钩了!"小文突然低呼。季晴看见鱼线在雨幕中绷直,黄总整个人前倾的姿势像张拉满的弓。然而不过三秒,他忽然剪断鱼线,价值千金的拟饵随波逐流。
回程时季晴发着高烧,在手机备忘录记下新发现:黄总每次钓到鱼都会立刻放生,但遇到某种特定鱼种时,会露出近乎痛楚的神情。
第二周,季晴在档案室泡到深夜。泛黄的报纸堆里,二十年前的讣告写着:"著名鱼类学家黄美玲车祸身亡",配图是年轻女子抱着条罕见的金线鲃。季晴注意到死者眉眼与黄总神似,而事故日期正是九月第二个周三。
周六清晨,季晴独自来到水库。她换上泛白的旧衬衫,将自制木质拟饵系上鱼线。晨光中,金线鲃形状的拟饵沉入黄总常避开的芦苇荡,水面泛起熟悉的涟漪。
当黄总的保镖过来驱赶时,老人却抬手制止。他盯着季晴手中钓竿的眼神,像看着穿越时空的幽灵。季晴默默递上拟饵,木纹里藏着金线鲃特有的鳞片纹路。
"这种鱼二十年前就绝迹了。"黄总的声音比水库还冷。
"蓝氏的水生态修复项目,"季晴指向对岸正在作业的工程队,"可以让它们回来。"
老人握竿的手微微颤抖,鱼线在空中划出银弧。季晴安静地收拾钓具离开,背后传来鱼竿折断的脆响。她知道,真正的博弈现在才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