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监室的日光灯管嗡嗡作响，蓝染的指节无意识叩击着冰凉的金属桌。阳瑞站在监控死角，看着单向玻璃外飘落的冬雨，耳麦里传来狱警调整摄像头的电流声。

铁门哐当一声推开时，李思梦手腕的镣铐在寂静中格外刺耳。她穿着灰扑扑的囚服，曾经精心打理的卷发枯草般垂在肩头，却在看见蓝染的瞬间挺直脊背，像只濒死的天鹅最后一次梳理羽毛。

"蓝染哥。"她坐下时镣铐撞在桌沿，这个久违的称呼让蓝染瞳孔微颤。十八年前的除夕夜，七岁的她也是这样跌跌撞撞扑进他怀里，蹭脏了他的新毛衣却理直气壮："染哥哥要永远保护思梦！"

此刻她枯瘦的手指抠着桌角裂纹："我爸妈上周签了股权转让协议，把李氏化工最后3%的股份也卖给汪家了。"指甲盖劈裂渗出血珠，在灰桌上晕成暗红的花，"你看，连亲女儿都是可以称斤卖的货物。"

阳瑞的钢笔在笔录本上顿了顿。玻璃外的雨忽然大起来，砸在铁窗上的声音像极了那年夏令营的暴雨——十六岁的蓝染背着她蹚过山洪，她伏在他湿透的背上哼《虫儿飞》，泥浆里开出一串细小的血花。

"你记不记得高一那年，我在天台种的那盆蓝玫瑰？"李思梦突然痴痴地笑，腕骨凸起处有陈年烫伤，"我每天四点爬起来浇水，就因为你提过你喜欢蓝色。"她猛地扯开衣领，胸口处下狰狞的疤痕像枯萎的花瓣，"后来花死了，我把花盆摔碎在这里......你抱着我去医务室时，血把你的白衬衫都染红了。"

蓝染的拳头在桌下攥紧。那个黄昏医务室的消毒水味突然涌入鼻腔，少女滚烫的眼泪渗进他肩胛："染哥哥，我比季晴先认识你二十多年啊！"

"所以你就在小晴车上动手脚？"阳瑞突然开口，将现场照片推到她面前。烧焦的驾驶座上还粘着半片蓝玫瑰花瓣，和李思梦当年种的一模一样。

李思梦的指尖抚过照片里变形的方向盘，突然癫狂地大笑，笑着笑着呛出泪来："那天我穿着你送的生辰礼裙等在旋转餐厅，水晶鞋都磨破了脚......"她突然掀开囚服下摆，脚踝处溃烂的伤口泛着脓血，"就像现在这样，我等了七个小时，等到电视里播报车祸新闻——你抱着她从冒烟的车里爬出来，那眼神我这辈子都忘不了！"

蓝染的喉结滚动了一下。记忆里那个暴雨夜，季晴的血染红他袖口时，他确实看见街角闪过一抹熟悉的蓝色裙摆。

"你以为李家千金的头衔光鲜？"李思梦突然又扯下束发绳，露出耳后烟疤，"十二岁那年我爸把我绑去给行长赔罪，就因为他要批五个亿的贷款！"她颤抖的手抓住铁栏，"这些年我替你挡了多少明枪暗箭？你接手蓝氏那晚，我在酒里下安眠药放倒三个想给你设套的老狐狸......"

阳瑞的钢笔啪地折断。蓝染想起那个宿醉的清晨，休息室地毯上确实有散落的安眠药片，而李思梦赤着脚在厨房煮醒酒汤，脚背有未愈的擦伤。

"可是染哥哥，你怎么能在股东大会那天，当众说我'不配谈感情'？"她忽然安静下来，眼泪大颗大颗砸在玻璃上，"连汪伯恩那种禽兽都知道拿你中学日记要挟我......"那天晚上他逼我在蓝氏账本和你之间选......"

警报器突然尖啸。李思梦被冲进来的狱警按倒在地时，还在嘶喊："你以为扳倒我就结束了吗？汪家书房暗格里锁着很多个很多个'蓝雅'！她们全都......"

探监室重归死寂。蓝染盯着玻璃上蜿蜒的泪痕，忽然想起六岁那年，小思梦把摔碎的陶瓷娃娃偷偷埋在后花园，月光下哭肿的眼睛像破碎的琉璃："染哥哥，妈妈说娃娃碎了就不要了......"

回程的车上，阳瑞将录音笔递给他："最后那句被电磁干扰了，技术部正在修复。"

蓝染按下车窗，寒风裹着雨丝扑在脸上。仪表盘突然亮起季晴的来电，他凝视着"晴"字旁自动生成的小彩虹——那是她上次拿他手机乱设的动画效果。

"要接吗？"阳瑞轻声问。

蓝染关掉屏幕，把脸埋进掌心。后视镜里，监狱轮廓渐渐模糊成童年那栋老宅，穿公主裙的小女孩还在秋千上晃着腿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