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抹了把眼泪,声音带着委屈跟直白:“老太太进城享福去了,我就知道,她老人家不会再回这穷窝窝了!
杜家人都在城里头,就剩下我们这一房在乡下戳着,算怎么回事?
是,我张胖菊是没见识,是眼皮子浅,看见点好东西就挪不动步!可我也是当娘的!我也知道城里好!城里娃能读书,能穿好衣裳,能见大世面!金宝和盼盼也是杜家的血脉啊!
凭啥他们就得窝在这山沟沟里?你大舅他……他就是怕我出去给他丢人现眼,就狠心断了俩孩子的前程啊!呜呜呜……”
张胖菊的哭诉声嘶力竭,充满了作为母亲的不甘和对丈夫的控诉。′咸·鱼/墈*书,王· `毋?错\内¢容\
她的话虽然粗俗,却句句戳中要害,点破了杜瑞丰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顾虑。他知道张胖菊言行粗鄙,惹人笑话,在村子里大家都习惯了,但是进城的话,那就是给杜家丢脸抹黑。~1~8,5.t`x,t-.!c¢o¨m^
杜知知安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她看到大舅杜瑞丰在张胖菊的哭骂声中,眼神剧烈地闪烁着,握着烟杆的手微微发抖,那长久以来固守的“长衫”似乎被这赤裸的现实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看向怯生生依偎在张胖菊身边的金宝和盼盼,孩子们眼里的懵懂,像针一样刺在他心上。
屋内陷入一片压抑的沉默,只有张胖菊压抑的啜泣声。
杜知知知道,火候到了。她轻轻握住张胖菊粗糙的手,温声道:“舅妈,别哭了。你的心思,我懂。都是为了孩子。”
她又转向脸色灰败、眼神挣扎的杜瑞丰,语气放得更缓,带着理解和引导:“大舅,我知道您的心思。!删_疤_看′书·旺, \首,发?”
她话锋一转,带着务实的态度:“但是大舅,咱们现在不图虚名,就图个实在。您看这样行不行?咱先不说什么大生意,就当是帮我的忙,也顺便给金宝和盼盼挣点过年买新衣裳的钱?”
杜知知指着窗外:“我在城里定了一辆四轮子,就是给您准备的。农忙的时候能下地干活,农闲了能拉货。你放心,这个四轮子不是我一个人买的。是晏春大哥、奶奶、姑姑跟我,我们四个人凑钱买给你的。”
“现在天寒地冻的,也不是采山货的好时候,更不是做‘大生意’的季节。您就开着它,在咱们附近几个熟悉的村子转转,问问谁家还有秋天晒好的蘑菇、木耳、猴头菇。
品相好的,您就按公道价收上来。收多少算多少,我这边先往羊城小雨姐那边寄点样品过去试试水。
挣多挣少,都是咱们自家人的辛苦钱。要是真能行,开春了咱们再好好干,要是实在不行,这车放着也不会坏,就当给您添个脚力,以后干活也方便,行不?”
杜知知的话,既给了杜瑞丰台阶下,又用实实在在的工具和看得见的小目标打动了他,更重要的是,避开了他心理上最抵触的行商标签,把这件事定位成一种帮忙和尝试。
杜瑞丰的目光落在窗外,又看了看妻子哭红的眼睛和两个孩子。
他沉默了足足有一分钟,最终,他长长地、深深地叹了口气。
杜知知从那叹息里,听到了无奈、妥协,还有一丝对新生活的迷茫。
杜瑞丰抬起头,看向杜知知,眼神复杂,但终于点了点头,声音有些干涩:
“行……那就,先试试吧。就按你说的,在附近几个村子收收看。”
张胖菊的哭声戛然而止,惊喜地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当家的,你……你答应了?”
杜瑞丰没看她,只是又低下头,闷闷地“嗯”了一声。
张胖菊顿时破涕为笑,一骨碌爬起来,仿佛刚才的哭天抢地从未发生过,兴奋地拍着手:“哎哟!太好了!知知啊,还是你有办法!你放心,你大舅要是不好好干,我揪着他耳朵去收!”
杜知知也露出了笑容。
她知道,这第一步,算是艰难地迈出去了。杜瑞丰心中的除了读书人的那件‘长衫’,还有就是曾经被打碎的脊梁。
平反之后,他明明可以回到原来的单位,去做他喜欢的工作。但是他退缩了,他的骄傲无法让他以现在这种形象去见昔日的同事。
也许,这一次收山货,能让大舅舅试着往前走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