捧着用《鱼鳞册》折成的纸船。那侏儒抬头一笑,嘴角直接裂到耳后——竟是二十年前被斩首的漕运司主簿!
"陈总镖头别来无恙。"侏儒的喉管里传出编钟般的混响,"尚书大人托我捎个新制的量斗。"
纸船入水即胀,眨眼化作十丈楼船。甲板上站着十二个戴青铜傩面的税吏,每人手中丈地绳都拴着个正在融化的农户。更骇人的是船帆竟用《清田令》裱糊,朱批御印处不断渗出混着稗草籽的黑血。
双菱的阴阳木突然暴长,枝桠间垂下的人面果齐声诵念《平籴法》。陈三的镰刀柄上镇河印发烫,刀刃自动割向楼船缆绳。断裂的麻绳里涌出青铜蚜虫,落地即化作催粮公文。
"小心量斗!"
侏儒突然掷出青铜量器。量斗在空中翻转,斗底露出户部尚书的面容——他的天灵盖已被改造成称星,正用舌苔拨动带血的算珠。双菱怀中的婴儿突然啼哭,泪珠凝成冰锥射向量斗,却在触及称星时化作催税铜钱。
陈三的镰刀劈中量斗的刹那,整条运河突然静止。漂浮的稻穗定格在半空,每粒米芯都映出骇人场景:新任漕运使正在用青铜犁镜丈量婴孩的头围,说是要重定"丁税"标准。
!"好一招偷天换日!"陈三怒极反笑,镰刀顺势勾住侏儒的官带。扯开的官袍下竟无皮肉,只有团蠕动的青铜根须缠着《赋役全书》残页。
楼船甲板突然炸裂,三十六个税吏化作青铜蝗虫扑向镇魔碑。碑上的农户手印突然浮凸,每个掌纹都迸出带火的稻种。双菱咬破指尖在婴儿额头画符,小儿的脐带血突然凝成量斗形状,将漫天蝗虫吸入其中。
"乾坤倒悬,赋税重生!"侏儒的嘶吼中,被吸入量斗的蝗虫开始啃食斗壁。陈三的镇河印突然离体,在虚空盖下"革"字大印。紫穗稻无风自动,穗芒如箭射穿量斗,斗中掉出的竟是盖着玉玺的《加赋诏》!
上官乃大的坟冢突然开裂,半卷《齐民要术》破土而出。血浸的书页裹住圣旨,在河面燃起青火。火光中浮现出沐雨的身影,她正用魂魄熬煮千家万户的炊烟,烟气凝成巨掌拍向楼船。
"且看新粮入仓——"
侏儒突然撕开胸膛,腔子里涌出浸泡汞液的稻种。这些"嘉禾"遇风即长,结出的却是刻着税吏姓名的青铜谷。陈三的镰刀已卷刃,索性扯下镇魔碑前的贡香,香灰撒处,碑文手印突然活过来般抓向妖稻。
双菱的阴阳木轰然倒地,树干裂口处飞出七十二只木鹊。每只鹊喙都衔着带露的紫穗,精准投入被蛊惑的税吏七窍。最先中招的税吏突然跪地呕吐,吐出的不是秽物,而是被青铜根须吞噬的良心。
当最后一株妖稻被焚毁时,漕帮祠堂突然钟鼓自鸣。陈三回头望去,只见上官乃大的牌位正在渗血,血珠凝成个"籴"字。双菱怀中的婴儿突然浮空,脐带自行断裂,在虚空写下"平"字。
血字相融的刹那,整条运河的漕船同时卸货。掀开的苫布下没有稻谷,只有成捆的《农桑辑要》。不知从何处传来老农的《击壤歌》,歌声所至之处,青铜谷仓纷纷崩裂,真正的紫穗稻破铜而出。
陈三站在重新流动的运河边,将卷刃的镰刀沉入水底。镇魔碑上的手印渐渐淡去,取而代之的是用稻秧拼成的《击壤歌》新词。他忽然明白,真正的镇魔之法不在碑文,而在每季新插的秧苗里。
暮色降临时,最后一缕炊烟在官田尽头升起。那烟柱歪歪扭扭地写着八个字:
"民为穗本,官当为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