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三连被……被……火力点压住了……坐标……坐标……”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像耗尽生命最后的火星。
李小川(那时他走的不是军工之咱,也不是307厂的厂长,只是一个随队的技术参谋)伏在他身边,耳朵紧贴着那布满裂纹的听筒,试图从那片刺耳尖锐的电流噪音中捕捉任何一丝微弱的信息。
他记得自己对着话筒嘶吼着什么。
旁边卫生员手忙脚乱却徒劳地试图重新包扎那可怕的伤口。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和焦灼。
“再坚持一下!兄弟!告诉我坐标!”他记得自己几乎是咆哮着,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
通讯兵的眼神似乎因这吼声清明了一瞬。
嘴唇剧烈地翕动着,艰难地报出了一串数字。
几乎是同时,他身体猛地一挺,眼睛骤然瞪大,瞳孔瞬间扩散,随即那点微弱的光彻底熄灭,头无力地歪向一边。
怀里那台沾满他生命热血的步话机,只剩下单调刺耳,如同丧钟般的忙音……
那串用生命传递的坐标数字,冰冷地刻进了李小川的灵魂深处。
……
又一次惨烈的攻坚拔点任务。
敌军占据有利地形,依托坚固的钢筋混凝土工事,交叉火力网如同死神的镰刀,疯狂地收割着冲锋的战士。
装备的代差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他所在的连队奉命强攻。
冲锋号响起。
他亲眼看着冲在最前面的战友,那个憨厚壮实、总爱吹嘘自己家乡面食多么筋道的山东兵柱子,刚跃出战壕不到十米,就被一串从暗堡射出的重机枪子弹拦腰扫中……
那高大健壮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瞬间砸碎的泥偶。
在李小川的视野里爆开一片刺目的猩红……
温热的,带着浓重腥气的液体甚至有几滴溅到了后面李小川的脸上……
前一秒还鲜活的生命,下一秒就成了散落在焦土上的破碎残骸。
他们有什么?
除了年轻的生命和一腔赤诚的热血,有什么?
是那膛线都快磨平了的“56冲”?
是打几发就卡壳、威力不足的“40火”?
还是靠人肩扛背驮,在复杂地形下机动性极差的迫击炮?
他们用血肉之躯,去填平敌人火力优势的鸿沟!
用生命去消耗敌人的弹药!
每每想起这些,李小川都会失眠……
“战争,便是……政客提供弹药,富人提供资金和食物,穷人提供孩子……”
这句他在前世无数个被噩梦惊醒的深夜里反复咀嚼、最终刻入骨髓的箴言,此刻带着滚烫的烙印,再次灼烧着他的神经,几乎要将理智焚毁。
战争机器一旦开动,最昂贵的“燃料”,永远是最底层人民的孩子。
他们的生命,像廉价的柴薪,被投入名为“胜利”的熔炉。
而最终,政客坐稳了江山,富人攫取了更多的资源和财富。
留给那些失去孩子的穷苦父母的,只有漫山遍野、冰冷沉默的墓碑和无尽的哀伤。
……
“咔哒”一声轻响。
伴随着纸张被揉皱的细微撕裂声。
沉浸在血色回忆中的李小川悚然一惊。
低头看去,原来是他无意识攥紧的拳头,指甲已经深深掐进了掌心,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而握着杂志的那只手,竟将那份摊开的《时代》周刊内页,捏得皱起、撕裂了一角。
那篇带着傲慢点评的文章,在褶皱中扭曲变形。
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带着307厂特有的机油、金属粉尘和劣质茶叶混合味道的空气涌入肺腑。
强行压下心头翻涌的血色浪潮和那几乎要破体而出的暴怒。
那光滑的铜版纸封面,代表着西方世界的“认可”和随之而来的巨大喧嚣与潜在的危险。
他伸手拿起一支绘图铅笔。
笔尖悬在图纸上一个关键的能量传递结构节点上方,凝神思索。
片刻后,HB笔芯在粗糙的图纸上落下第一笔,发出细微而坚定的“沙沙”声。
这声音,微弱却清晰。
瞬间压倒了窗外隐约传来的、关于他“荣耀”的广播余音,也驱散了脑海中那些血色弥漫的幻影。
这才是他这一世的战场。
没有镁光灯;
没有鲜花掌声;
没有虚与委